江焰琅在月琼门横冲直撞,完全没看脚下的路,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哪儿去了。
天色尚早,人群基本聚集在擂台处,他竖起耳朵听了半晌,竟很难捕捉热闹的声音在哪个方位。
卜云山庄倒是阔气,据说这几日开放的四门供弟子用作练武学习,除了擂台那边的大片空地,别的地方都建成了精巧的园林,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
江焰琅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眼前是一块不大的池子,一跃就能去往湖心的小亭子。
眼前的美景压不住山间燥热的风,他伸手撩起额间碎发,这才发觉手里还捏着谷年年给他的药瓶,里头是晃荡的水声,和于惊川给他服下的霜流如出一辙。
江焰琅如临大敌,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了上来,可惜手没闲住,一下子把药瓶的盖给揭了。
手腕骤然一重,他反手扣住抓他的人,条件反射欲将人掀翻却被死死压制。
两只手都用不了,江焰琅只能借力离开地面,还没来得及动腿就被人掐着腰提了起来,目光相接的一瞬他倒吸一口凉气,惊觉情绪有些失控后他又露出一贯乖巧又委屈的表情:“原来是你啊。”
于惊川把他放下,江焰琅正为自己退化的五感而心烦,胡乱抓了抓乱翘的头发,不但没有改观,反而更像只炸毛的猫了。
药瓶中的液体洒了一些出来,清冽的冷香在他们之间蔓延,他猛然后退几步,眼神慌乱。
实在是太巧了,他跑出来没多久就在这里碰上于惊川,以师父的性子断不可能来这些地方消遣,偶遇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他是从哪里过来的?他会不会听到些什么?
于惊川伸手抚过他的头发,状似不经意问:“这是谁给你的东西?”
“我在月琼门和谷小姐切磋一场,没能控制好心法,她可能怕我有事才给了一瓶药吧,不过她真的很厉害,如果不是师父教过我应付各种武器的方式,恐怕我会输得很难看。”江焰琅絮絮叨叨,烦心事都抛在脑后,雀跃都写在脸上,“还有闲铃道那位名叫李寻婵的李姑娘,她那铃音真能调理内息,她都帮我两回了,虽然先前闲铃道让人喜欢不起来,可是听她说完门派兴衰之后……”
话音一顿,他猛然转开眼,说起了正事:“不好,我把刀弄丢了。”
于惊川的手擦过他的脸颊,分明是冰凉的触感,却烧灼出一片绯红。
“丢就丢了。”他垂下眼,目光在手上短暂停留,又看向江焰琅:“我不该把它给你,这是我的错。”
没想到是这种回答,江焰琅心中不安又酸涩,那句“丢就丢了”让他觉得丢的不是刀而是自己。
或许于惊川对他早已失望,作为师父,他想要的是一个有天分能修到十重心咒的徒弟,可惜他唯一能称得上徒弟的人不仅练到第八重后就再无长进,还对他产生了别样的心思。
也不怪于惊川不辞而别,是他这个徒弟实在拿不出手。
“阿琅。”
于惊川不知道他的心思又飘往何处,他试图把人唤回来,话音刚落身旁便扬了一阵风,江焰琅狠狠撞进他怀中,脑袋磕在胸前,在静谧之地这声响显得惊天动地。
然而于惊川巍然不动,好不容易给小徒弟理顺的头发因为他这一蹭又乱了起来。
“于……”江焰琅闷了一会儿才又改口道:“师父,你要负责。”
如果于惊川听到了刚才他说的那些话,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推开他。
他不想让于惊川看到他如此直白恶劣的一面,现在不是表露心迹的时机,哪怕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也不能是现在。
江焰琅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于惊川把他圈住,下巴抵在他的发上,没有接话,却问他道:“阿琅,你喜欢这个江湖吗?”
这个拥抱让江焰琅手足无措,他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身体有些僵硬,开口时险些咬了舌头:“唔……我不知道……”
他对江湖一无所知,从前只为讨要一口饭,一个住所,后来又想去看于惊川经过的路,可始终被排斥在外。离开于惊川后他既有满足又有不甘,两种情绪掺杂在一处,一面催他离开,另一面又叫他不要放弃。
“……我想去百家山庄看红师姐他们,想去看看极花涧到底有多漂亮,或许在路上能把诵春堂的老巢揪出来。”江焰琅在他怀中仰头,“还想去闲铃道打坐,我能借此突破心法也说不定,也不知道叶师兄还有没有练心法的念头,繁霜宫一听就冷得要死,还是不去了吧,不过还有好些地方——”
都想和于惊川一起去。
“那就离开吧,离开卜云山庄。”于惊川松开他,换目光将他裹住,“有那么多可以去的地方,何必在暗流汹涌的山庄。”
他很少这般盯着人看,江焰琅却毫无察觉,他只知道于惊川身在暗流之中,而自己不仅帮不上任何忙,还给他添了麻烦。
江焰琅道:“如果我把心咒练到十重,你是不是就不会让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