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芝善咽下一口肉:“昶儿,我怎么会食母之肉呢,她死前都快干瘪成一张皮了,消瘦恶臭。”
羊昌笑道:“伯母还是有可取之处,敲颅浇油,取之极为滑嫩,入口即化。”
俞宗昶只恨自己少长了一张嘴骂人:“一双禽兽!空有金玉满堂的财,空长张人模人样的皮,衣食无忧何物不可得?为什么要去吃……吃……”
柳芝善夹起盘中肉眯眼欣赏,看够了才丢进嘴里,嘴角流油地说:“无知,无知啊昶儿。你读了那么多年的杂书,走南闯北见了那么多世面,但却不知道这世上有种无上的美味,这美味就是我盘中的肉。”
柳芝善眼中燃起狂热的火焰,眼神飘忽好像在回忆什么。
“这种美味是一种禁忌,非逼至荒年绝境,很少有人去尝试。可是只要试过一次,只要疯狂一次,只要撕下那么一块尝了一口,你就忘不掉了。开始你觉得恶心,咽下去的时候还很忐忑,围坐在沸腾的锅前的时候,谁都不敢看谁的眼。然后你狼吞虎咽地吃了之后,你就再也忘不掉了。”
柳芝善一边端着肉一边掀开白帘,对着俞宗昶说:“昶儿,闻闻这香气。这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味道,如果能回到当初,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么一口味道我也愿意动手。可惜那么香的肉被我匆匆吃了,这以后的日子我只不过是在找它的替代品。”
俞宗昶被他这番话弄的很糊涂,以为当初是指他慌张地把自己婆婆的肉吞了,之前说的没吃是骗自己的,于是气道:“母亲九泉之下如知,必怒骂你这个不孝子。”
柳芝善冷笑:“母亲?母亲她也吃了。如果我死在她前头,她未必不会馋我的这身肉。”
柳芝善掰开俞宗昶的嘴:“来,尝尝你心爱的嫣儿的肉。”
俞宗昶将头一扭,把肉吐在地上,恨恨道:“禽兽,你必被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柳芝善惋惜地望向地上,羊昌早吃完,边饮着杯中物边劝:“嫂夫人吃这种凡夫俗子的肉,是不会上瘾的,我们与她经历不同,何必多说。”
丽达捕捉到关键信息:柳芝善,柳芝善母亲与羊昌三人,都在起码十二年以前,吃过一次人肉,并对这种肉上瘾。
而羊昌又说,吃凡夫俗子的肉不会上瘾,所以,他们多年前吃了非凡夫俗子的肉?不排除他们吃了连中三元文曲星的母亲柏氏的可能,但丽达有个更大胆的推测。
他们吃了活佛。
这还真是个笑谈,活佛死于教书先生与屠户儿子之口。
可是,为什么?
丽达凝视着釜里滚烫的汤汁,如此香醇、如此芳芳,带着陈年的老汤韵味。
活佛也曾在汤中被炖煮吗。
那半颗嫣儿渐渐沉下去,带着若有若无的惨叫和抽泣声。
那惨叫真切而空灵,仿佛幽幽的汤香。
丽达既困惑,又迷恋这香气与惨叫。
直到汤中缓缓浮出一颗完整的头,略小,细眉杏眼,目光呆滞而清澈,耳垂上有一颗小痣。
丽达一惊,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俞宗昶被绑着的方向,然后她才在掉落进釜中之际反应过来:我在密室里呆得太久了。
汤水滚烫,但香气也更为浓郁。
丽达昏头昏脑地泡着,有时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烫熟了,有时又觉得自己飘飘乎如卧云上,也不知是会被溺死,还是烫死。
掉进来的一瞬间,她衣服里藏着的飞镖、银针、令牌、匕首、解毒药丸等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同俞宗英给的茶包香囊都散在了汤里。
细眉杏眼的头颅悄悄叼走了那个茶包。
她怯生生喊道:“姨姨。”
丽达骤然清醒,从现实中冷了很久的汤里扑腾起来,顺带狼狈地捞起自己的东西。
“等等。”
丽达看向身边只有脑袋浮在汤上的幼年版俞宗昶:“你喊我什么?”
这孩子委屈地含了泡眼泪:“姨姨。”
丽达把这倒霉孩子也捞了出来。
这孩子软乎得很,看着刚出生没两三个月的样子,居然就会乱认姨了。
丽达把她放在桌子上,她就在桌子上乱爬,碰倒酒杯,打翻碗筷,再水汪汪地盯着丽达瞧。
“茶。”
小孩张嘴喊道,下了指令。
丽达立刻反应过来,摸来摸去没发现茶包,一转脸这茶包正被叼在小孩嘴里呢。
但这块也没什么干净的水源,丽达摸出袖子里藏的酒壶:“小孩,你能接受酒泡茶吗?”
小孩皱了皱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