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热闹的街市,如果可以的话,丽达也愿意在这里玩一玩逛一逛——但这里是敬佛镇,而那半张废纸上告诫:夜半休要出门,出门不许见灯。
丽达全当自己瞎了,目不斜视地向前直行,飞快地走。
路越走越长,人越走越少。
房屋的角落阴影处,反而冒出许多只直勾勾的眼睛。
暖黄色的灯火越来越闪耀,越来越亮……
直到某一刻丽达扭头一看,游玩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她嘴唇微动,下一刻骨笛就从手心蛇纹里钻出来被她单手握住。
那些摊位后的小贩嘴角下撇,上下嘴皮被粗糙地缝在一起。
无数双手伸向丽达,手心手背乃至于手指尖都是眼睛,大的小的、圆的长的、混浊的和呆板的。伸手的姿态像是求救,更像寻仇。
他们越靠越近,还有更多的人呆呆地推开店铺的门走来。
密密麻麻的人和密密麻麻的眼睛盯着丽达。
月华如水银,冷冰冰地泼洒在人群里,照耀着这座死寂的镇。
即便月光如此明亮,亮如白昼,每个嘴被缝上的人还是在手上提了一盏灯笼。
灯笼暖黄的光照着这些人惨白的脸和直勾勾的眼,我是说,每一只眼。
每一只眼都情绪复杂,既有恳求,又有渴求。
丽达莫名觉得自己像颗误入蚂蚁窝的方糖,随时都要被蚁群冲上来切割成无数粒。
所以她下意识摩挲起骨笛上代表火的符号,想烧了这群没有嘴的蚂蚁,但是由于她没学符咒,所以只能将长笛抡得虎虎生威。
打倒了面前的一批,后面的就不知死活地往前冲。
只能看见无数的眼,和无数的手。
倒在地上的人被后来者踩得眼睛爆浆,遗憾退场,蠕动着躲进房屋半掩着的门后,无尽的黑暗里。
没有爆浆的人顽强站起,手里还拿着被踩得不成样子的灯笼。
发现这一点的丽达不再胡乱抡骨笛,而是从袖子里摸出刘一枝的飞刀与银针,暴雨梨花般的甩,总有几个能戳进这些人的眼睛里。
值得一提的是,飞刀划过这些人身体的时候,伤口渗出的是灰白色的液体。丽达看着颇为眼熟,只是想不起来。
毕竟她现在踹啊抡啊甩啊,身心俱疲。
人很多,暗器却没那么多。丽达只好废物利用把某个倒霉蛋脸上的飞刀拔下来,然后一手拿着飞刀戳眼睛一手拿骨笛把人抡开。
脚下黏黏糊糊踩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是残缺的灯笼,更可能是奶茶爆珠般的眼睛残渣。
所以踹人之余她顺便还擦了下鞋底。
月光如此明亮这些人还要拿灯笼照明,又似乎伤了眼睛便会失去目标失落离开。
所以丽达猜测,这些人是靠不怎么好使的眼睛来锁定自己的。
因此耐心告罄体力告急的丽达从袖口掏出俞宗昶的人皮,在心里告了声得罪就套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这个法子仍不可行,她就要拿火引子出来把这群缝着嘴的人全烧了。
说是套,其实丽达只是胡乱将俞宗昶的皮披在自己身上罢了。
离丽达最近的是一个佝偻着背卖糖画的老头,他嗅了嗅突然站定。其他人也一同站定。
然后就各人提着各人的灯笼,回各人的家,走了。
转瞬就变成丽达孤身一人站在冷清的街上,而天上满月如镜,镜面倒映着荒凉的镇子和迷茫的丽达。
丽达收起人皮,擦干净飞刀,从袖子里掏出半拉面具盖在脸上。
刘一枝准备的东西是真多。
盖好面具的丽达握着骨笛环视周围一圈。
“夜半休要出门,出门不可见灯。”
她又念了一遍这句话,想到:自己出门了,也见灯了,所以,这里是鬼域?
她翻翻找找,从袖子里找出那半张废纸。
本该水泡过后变得糊成一团的废纸在冷酷的月光下变得平整干燥,甚至渐渐完整。
——
敬佛镇游人守则
一、勿奇之(不要好奇除游玩以外的旧事)
如违反请尽快悬崖勒马。
二、勿探听(不要打听调查那个镇上最大的秘密)
如违反请在日落之前离镇。
三、不要惊动黑暗中的眼睛(不要吸引它们的注视)
如违反请不要回头。
四、不要自寻死路(不要死不悔改,请立刻虔诚悔过发誓不再追查,并绝不泄露已知之事。)
如违反请自我了断,或者在视线模糊、眼睛漫过眼睛之前饮下灯笼里的药汁。
欢迎你来到这里,祝玩得愉快。
——
丽达翻到背面,发现那满面的“不要自寻死路”已经消失不见,背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丽达面无表情地把纸放回袖子里。
她可不是游人,她是钦差大人。
钦差大人找了间空屋子钻进去。
其实也不算很空,本来是有个人躺在房门后的,安静得跟死了一样,除了眼皮下眼球缓慢生长让人发酸的声音以外。
在对方爬起来之前,丽达熟练地把飞刀插进那眼眶,毫不意外听到了“噗呲”的眼球破碎的声音。
这间屋子就这么归了她,原屋主跌跌撞撞地跑了。
丽达暂且打算在这屋子里凑合一晚熬到天亮。
顺便思考下那守则倒数第二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