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在视线模糊,眼睛漫过眼睛前饮下药汁”?
丽达正想着这个若有所指的句子,很快她就明白了点——她的脚腕开始发痒,某种东西正在生长的痒。
揭开裤脚借着月光能看清楚,那是一只新长的眼睛,睫毛短而密,既无神、又癫狂。
它嵌在脚腕上与丽达对视,目光涣散,如漆黑深渊。
丽达匆匆放下裤脚,如芒在背。
他人的目光真正凝成实质,长在身上。叫丽达很想用飞刀戳个痛快,但直觉告诉她这绝不会是最后一只眼睛,戳了也没用。
而那始终明亮悬在中天的圆月,更证实了丽达“凑合一晚熬到天亮”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
这里的夜似乎不会结束。
丽达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她得出去。
守则最后一句话叫她莫名看出点不怀好意的倾向,丽达一向相信自己对恶意的感知,所以也不相信倒数第二句话会是什么忠告。
鬼域……可惜她对这种鬼神之事一窍不通,丽达无奈敲了敲手心的蛇纹,果然,没有回应。
此时,窗外远远地传来声尖叫,绝对属于活人的,中气十足的尖叫。
丽达耳朵一动,立刻窜出去救人。
看起来调查旧事,误入鬼域的不止丽达一个。
一样的场景,冷冷的月光,暖暖的灯笼,长长的街道,还有安静而满是眼睛的人群。
像一群鲨鱼,争先恐后地撕扯血肉,或者水蛭,密密麻麻地吮吸鲜血。
如果丽达没有熟悉刘一枝的武功的话,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无辜人被瓜分殆尽。
幸而随着时间推移她和刘一枝的技能融合得越发好了。
所以她飞檐走壁,蹬在房檐上,给人家脸上丢上一块面具,人群嗅着血腥气发了狂,仍然伸手去抓。
丽达只好把这人提溜起来,踩在檐廊上一路往外跑,跑过屋脊,越过高墙。
在此过程中此人的惨叫声一直没有断绝,丽达在高低错落的马头墙中挑了个最高的坐上去,青瓦硌人,但也只好如此。
人群飞快地靠近着,有的竟爬上屋顶。
他们狂热地追寻血腥气,像信徒追寻神灵,嘴角的涎水却使得这追求看起来有些所图。
这种渴求,用丽达的直觉来讲,绝非源于饥饿。
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手头这个人的新受的伤。
此人面容普通,不过眉目间有一股浩然正气,再狼狈也看得出身姿挺拔,瞧着是被摧残得不轻。被扯掉一只耳朵,散了头发,汗津津的乌发披散,掩不住血——和不知道谁张口在手臂、下巴上咬的伤口,生生咬下块肉。
手指也缺了几根。
要是迟来一步,怕不是要被众人活生生瓜分蚕食。
丽达从袖子里掏出药粉,胡乱给伤处洒了些。这药粉止血效果还怪好的,不消片刻就起了作用,倒霉蛋的脸色不再如金纸般。
所以这人也止住呻吟,拭去刚才被疼得乱飙的眼泪,郑重道谢。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只是现下被这些怪人围困,你我不知要如何脱身?”
丽达摆摆手:“我还有力气,拎着你逃开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就是被困在这永夜之镇上,不知道如何离开。这才是要紧事。”
那个倒霉蛋神色犹豫,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下定决心,用残缺的手掌亮出一块刻着獬豸图样中心描着一个“清”字的令牌:“不瞒兄台,在下其实是清邪司之人,任掌使一职。恩人唤我斐佰就好。”
见丽达看着迷茫,进一步解释道:“近些年来邪风四起,怪诞不经的山野传闻益多,这些邪性东西借百姓布衣之口,渐渐壮大自身,搅得天下不平。又因为此物不同于精怪鬼魂,于是朝廷招揽能人设立清邪司,意在清平此种邪祟,光明天下。”
“敬佛镇声名过盛,清邪司便令在下来查,看是否有邪祟借神佛之名笼络人心。来之前章相与我们掌魁再三保证过此地并无异样的,只是掌魁仍存了一分疑心,叫我私下调查。”
说到这里斐佰极其愤愤不平:“谁知道此地竟然与章相说的大相径庭,分明是邪风大盛,有好几种邪祟盘踞。若不是恩人搭救,我险些折在这里。只是恩人,我的一应法器都遗失在刚才的长街上了。说起来这个阴阵真是厉害,将我心神迷惑,好似陷进经年幻梦中,成为那生生被撕碎的可怜人。”
丽达见那些人越爬越近,拎起斐佰的衣领就运气往更远更高处逃,不忘在呼呼风声中问:“什么经年幻梦?什么阴阵?我刚进来的时候只是与那些人对打而已,这于掌使大人来讲,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