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丽达脑海深处的校徽震动,跳出来挡在丽达面前给佛像编织起幻境。
佛像深深沉醉,那是关于祂诞生前与诞生后的幻境。
四十年前,洹江涨水。
洹江涨水的那天,有精致如木偶雕塑的小孩抱着金子路过,江岸湿滑,小孩失手将金子掉了进去,又捞起来,擦擦上面的水渍,继续朝远方而去,去闹市。临江镇偏僻冷清,不值得停留。
小孩并没注意到,金子坠进水中时,有许多细小的黑色丝线流出来,融进江水。(这怪谈名为小儿抱金过闹市,发动效果是引贪欲,觊觎,抢夺,死亡。)
洹江旁的小镇居民就被带着黑色丝线的洹江水淹了一遭,淹出了断壁残垣,淹得家破人亡。
八岁的蓼蓝的父亲死于前不久的匪患,剩下的亲人都死于这场洪水,只有她幸存。
无法大哭一场,接连的打击已使她失声。接着,洪水后泡胀腐败的尸体就引起了瘟疫。
她在高热中昏睡,听着身边其他镇民的呻吟,等待死亡。
直到那天下午,晚霞绚烂似梦。
她被行脚僧的歌声惊醒,爬出连日昏睡的稻草堆,看见活佛快快乐乐走进镇子,身后是无边的彩云霞光。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再不会有那样好的黄昏。
太美的霞光,美得像希望。
活佛带来药方药草,以自己的一滴血为药引,加上一点点法术,治愈了她的疾病。
不光是她,很多很多人都被治好,大家共饮过镇中心活佛架起的一大锅药汤,百病全消。
很多人大病初愈不宜做重活,活佛就施展法术帮助重建家园。
所以大家都叫他活佛。
也有人在看见神迹后想得更多。
镇长的儿子覃常乐,找了镇上最聪明的人柳芝善商量。商量完后挽留了要走的活佛,又拉上素日玩得好的羊昌,一起进了镇长的卧房密谋。
覃常乐:“听说,那和尚的肉吃了说不定能长生!”
覃霭斥责儿子痴心妄想:“瞎说,哪有人的肉吃了能长生呢。再说,高僧是救了全镇人性命的好人,咱们的恩人,吃了要遭天谴的。”
柳芝善分析道:“那和尚有滴血救人的神通,能是凡人吗?人的肉吃了是不能得长生,但这活佛的肉能比吗。那可是长生啊,你不想得长生吗?再得些他的血也好啊,免得以后又遇着什么瘟疫。”
瘟疫两个字一出,所有人心里都颤了一下。
覃霭迟疑了:“可是,他那么有本事,万一生气跟咱们动手,那还不是完了。”
羊昌打包票:“他是和尚,不杀生。咱灌他点酒,让他晕了不跑也就罢了。”
大家一拍即合。
晚间宴会上,就在和尚的酒里下了神仙散。
和尚晕晕乎乎地被镇民们围在中间,灯火通明,照亮他们狂热而贪婪的神情。
就那样卑微地、狂热地、请求着将活佛分食干净。
死前活佛掐指一算忧心忡忡:“我死后,勿拜我,拜必有灾。”
全镇一百三十二户人家忙着争抢,没人在意。
只有无家可归的哑女蓼蓝站在不远处,试图阻止,又被人群挤出。
她咿咿呀呀地试图劝说,试图尖叫,终于叫出了声。
凄厉的尖叫足以划破所有人的耳膜,他们终于转身看向蓼蓝,身上脸上都是喷溅的鲜血。
蓼蓝刚恢复的嗓音沙哑如老妪,她无力地低声道:“这是活佛啊,你们,一起杀死了我们的救命恩人。”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别过眼,他们没人敢正视那双如水洗过的哀伤眼睛。以后的四十年里也不敢。
沉默中,一个镇民撕下一小块血肉喂到蓼蓝嘴边,劝道:“这是好东西,吃了能长生的,乖孩子,你也尝尝。”
其他人附和着说:“对啊,这是好东西,你就当药吃了吧。”
人群渐渐围上来,有人掰开蓼蓝的嘴、有人钳制住蓼蓝的手脚、有人托着蓼蓝的头。
直到蓼蓝终于吃下了那块肉,嘴角的血渍,艳丽到与他们一般无二。
人群满意地散开,各家升起炊烟,熬煮自己抢到的那锅“药”。
开始还觉得恶心,咽下去的时候还很忐忑,围坐在沸腾的锅前的时候,一家人谁也不敢看谁的眼,直到那块肉滑进肚子,你就再也忘不掉了。
但是,章承祈没有这种体验。抢到肉的父亲不愿意与他们分享长生,只留给了柏氏和自己的儿子一锅白水煮了两三下的骨头汤。他迫不及待地啃完肉将骨头煮了两下,捞出来丢给桌下的老黄狗,然后就呼呼大睡。
活佛的头骨被老黄狗啃来啃去时,男主人突然从床上起来发疯,笑啊跳啊,不消一会就死掉了。
章承祈瞠目结舌。
柏氏不知所措地请来覃霭,覃霭看见被狗咬的头骨,宛如看见活佛那张戏谑的笑脸。
于是他得出结论,男主人是因为把骨头丢给狗吃,不敬活佛引来了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