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处,一个人举着烛台走了出来。那人和齐谌对视一眼,同声大叫起来:“鬼呀!”
齐谌惊魂甫定,仔细端详那人,虽衣衫褴褛,却与传说中鬼的样貌相去甚远。他向地上扫了一眼,在月光映照下,对方的影子竟清清楚楚映在地上。
“你不是鬼?”齐谌犹自不信,扯着那人身上的皮肉来回观察,触手尚有温度,更不像鬼了。
那乞丐一把推开他:“你才是鬼呢!我见晚上这地方没人住,就进来睡一觉,不行么!”
齐谌厌恶地拂了拂自己的衣袖,不敢置信地问:“可是那些人都说这里有鬼,打更老头更是亲眼所见啊。”
“谁知道你们这群胆小鬼是怎么回事。”那乞丐摆了摆手,赌气道,“有鬼更好,就没人进来打扰我了。”
齐谌仍不死心,继续追问:“那你在这里睡觉的时候,有没有见过鬼影子什么的?”
那乞丐眼珠一转,忽地瞪起眼睛:“也许我就是鬼呢?”
话刚出口,他便哈哈大笑:“真好笑,那些人敢说,你们就敢信!”
齐谌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吩咐众人:“来人,给我狠狠打他!”
众工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声。那高僧亦道:“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既然是误会一场,就别再追究了。”
齐谌胸膛起伏不定,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走了。其余众人见不过虚惊一场,也纷纷散去。
那乞丐打了个哈欠,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另一间屋内,又燃起了一团微弱的光线,一个略带骄横的女声在寂静中响起:“喂,他们走了?”
“走了!”福瑞扬声回答,不屑地笑了,“阮姑娘的计划实施起来不难,不过我真是没想到,四殿下这也能上当。”
他转身回到屋里,光芒熄灭,整个宅子重新落入黑暗中。
程远扬和齐瑛过两天便要大婚搬入公主府了,到时候他们又能去哪里呢?他们还活着的秘密,又要什么时候才能揭晓呢?
福瑞想不出一丝头绪,索性不想了。他翻了两个身,便又沉入了黑甜梦乡。
三月十五这天,暖意融融,五更天未明,从齐瑛居住的长阳宫到通向宫外的甬道上次第亮起宫灯,灯火荧煌,恍似霞光照彻云海,蔚为壮观。
齐瑛在众侍女的服侍下穿上绯色云锦嫁衣,跪在景和殿冰凉的青玉砖上,金丝绣成的百子千孙纹在烛火中流转生辉,越发衬得她整个人艳如桃李。
齐烜端坐于御座上,缓缓开口:“你此去便是程家妇了,万事都要听从婆母和丈夫的教诲,不得自专。”
离别之际,齐瑛本有满腹言语想要倾诉,但听了齐烜不带一丝感情的训诫,她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是。”齐瑛低头恭声回答,把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憋了回去。
她正要起身离开,忽听尹德妃唤她:“公主请近前来。”
齐瑛一愣,还是走上前去,等待对方发话。
尹德妃一探身,把一支簪子簪在她发髻上,指尖拂过少女的发丝,语声平静:“这是太后所赠白玉孔雀簪,本宫现在转赠给公主,祝公主与驸马白头偕老。”
齐瑛抚摸着头上的孔雀簪,苦苦压抑着的泪水终于喷薄而出。
她不是不舍得宫里,曾经待她如亲子的苏湄和齐谌是为了利用她,其他兄弟姐妹稍好一些,可是也不能理解她内心深处的孤独。
比起不舍,她此时心中更多的是对未来婚姻生活的不安,是对被迫成长为妻子的惶惑。而令仪劝说她的一番话,又提醒了她,这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快走吧,不然就错过吉时了。”
齐瑛点点头,擦干泪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景和殿,走到正在那里等候的翟车旁。
程远扬已身着绛色公服在景和殿外亲迎,见她出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坐上翟车,向宫门外行去。
齐瑛看着眼前的路,渐渐明白过来。无论前路是坦途还是逆境,她都要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