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觉得，现实其实一直都是这么痛的，只是她溺在梦里太久了，逃避了太久，以至于忘记了她人生本来的模样。但她从不后悔，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走进灵门，还是会把故事讲给李昂听，还是会让那个男人魂飞魄散，也还是会把挚爱之人的魂魄留在身边。唯一后悔的是，她该再多关心李昂一些，要是早点发现他的痛苦，或许他就不会选择走进海里了。

算了，这一切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就在沈羽哭得泣不成声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一个冷淡却不失温度的嗓音响起。

那人说：“心里有恨的人是做不好灵师的，但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是谢寻。

沈羽怔怔地看向谢寻：“你说什么？”

那人不再说话，可沈羽却低头一笑：“十五岁那年长青前辈迎我入门，那时他曾对我说人要是只靠着怨和恨活着实在太累了，可是这么多年了，我真的是靠着恨活过来的。”

“不是的。”姜故缓缓开口，她抬起眉眼，看向沈羽的眼神说不清情绪，“除了恨，总还有点别的什么东西吧。”

面前的女孩儿的目光太恳切，看得她忽然好难过。因为她知道，姜故说的别的东西是什么。除了恨，还有爱。她莫名想起当初成为灵师的初衷，她不懂得什么是爱恨嗔痴怨，她只想去和赵阿姨讲讲话，道个别，然后把那些话告诉李昂，让李昂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就是这样而已。

后来她和很多孤魂野鬼说过话，送走过那么多魂灵，偏偏没有勇气送走李昂，如果说她的人生一半都是恨，那剩下的能够支撑起她的，一定是爱没错了。

沈羽看向姜故，说：“谢谢你。”

随后，她牵起李昂的手，走到谢寻跟前，笑着说：“我听长青前辈说起过你，谢大人，您能帮我送走李昂和陈叔陈婶吗？”

谢寻愣了一下，片刻后点了一下头，他嗓音有些沉闷：“好。”

说完，他扭头看向李昂，问他：“临走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昂比划着手：没有了，我过得挺好的，没有遗憾。

那一瞬间，周围都太安静了。谢寻打开了灵阵，空中干干净净，一点黑雾都没有，真是久违了，这样干净的散怨，他已经一千年没有看见过了。准确来说，他已经一千年没有打开过灵阵了。

和寻常灵师的灵阵不同，他的阵只有微弱的光，可是灵力却充盈，阵中有松涛和山间的泉水声，那样干净的阵法，和他这个浑身怨煞的千年魂师好像没有半点关系。

可那就是他的阵，他的灵阵。

李昂和陈叔陈婶的身影慢慢变淡，直到模糊，直到彻底消失。

“以后我死了，在鬼界能找到他们吗？”沈羽小声问他。

谢寻：“有缘的话，会的。”

“那我和李昂，算是有缘吗？”沈羽又问。

“算。”谢寻看向沈羽，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整个人痴痴地立在那里，盯着虚空中的某处。

灵阵在送走魂灵过后便消失了，沈羽转头看向他，说：“原来你还是灵师。”

灵师，这已经离他太久远了。

见谢寻不说话，她走到姜故的身边，笑了一下，“总觉得你让我很熟悉，你是灵师吗？”

姜故愣了半晌，摇头说：“我不是。”

“哦那我可能搞错了吧。”沈羽咕哝着。

“你为什么会禁术？”谢寻突然问她沈羽：“我不记得了。”

“你灭掉残魂的那一晚，是怎么从江家灵师眼皮子底下逃走的？”谢寻又问。

沈羽思考了片刻，还是摇头：“我也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看到了李昂的病历单，我去找过他的心理医生，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是禁术的缘故，她的记忆出现了很多残缺，好像关键节点的情节，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冲江辞和姜故说了声“谢谢，继而又看向谢寻，说道：“谢大人，我有个请求。”

谢寻：“你说。”

“我的灵门快塌了，灭掉残魂的那一刻起我也就不再是灵师了，这扇门，您帮我收了吧。”她说得洒脱，有一种久违的轻松。

谢寻默然片刻，点了一下头：“收走灵门，你会很难受。”

“我知道。”沈羽垂眸道：“这么多年，没来得及谢谢长青前辈，如果有机会的话，您替我同他说吧。”

谢寻还是点头：“他会听到的。”

转眼之间，沈羽的灵门彻底被毁，疼痛感阵阵袭来，她灵力全无，关于灵师的那部分记忆，一丝不剩。也好，现在对她而言，她什么也记不得了，李昂、赵欣、陈叔陈婶、那个男人，她都记不得了。或许这也是坏事，因为她记不得她的爱情。或许这也是好事，往后的日子，她终于可以普通平常地去过了。

又或许这也是一种解脱，而解脱的代价就是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