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用过早膳,周缨前脚辞过韦湘出来,崔蕴真后脚便跟了出来,上前亲昵地挽过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可园去。
“这么早,你不回去再补补觉?”
“周缨姐姐打趣我呢,我可从来没这恶习。”崔蕴真解释说,“三哥那里地方大,这种不大重要的东西也不知存在哪里,找起来需要花点时间,咱们早些去,免得误了午膳。”
两人叙着话进入可园,崔蕴真叫停丫鬟小子们,让都在院外候着,只带一个婆子进园,边走边说:“三哥不喜旁人乱动他的东西,这都一年多没住人了,突然带这么多人进来,怕误打误撞坏了陈设,便让他们先在外头候着。”
周缨微微侧头看她一眼,终于下定决心,头回打听崔述的事:“你三哥他……到底犯了何事?”
“你不知道?”崔蕴真愕道,“不知道也敢信他?听母亲说,你与三哥一路从南方同行来玉京的。”
“确实不知。”周缨面色稍赧。
“那是我三哥看着就像个好人?”崔蕴真乐出声来,末了又神色转悲,“他出事前曾任刑部右侍郎,断案如神,公正有加,算得上年轻有为,朝野间皆颇有声誉。后于京郊税案上出了差错,苦主御前翻供,诬我三哥屈打成招迫作假证,意图抹黑朝廷,为天子招民怨,被去职下狱,羁押一月有余,定罪判流刑。”
“难怪。”
难怪他当日所书的那份诉状可令官府众人称奇,他也曾说过自个儿钻研此道已久。
“难怪什么?”
周缨摇摇头,笑说:“看久了,有时候觉得确实像个做官的。”
崔蕴真一哂:“我不信他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况且做这事对他又没什么好处,难不成图个惹怒天子自毁前程么?只是他这回回来,总感觉似乎变了些,不找证据替自己洗冤复职,反而整日间忙些别的,害得父亲也生气。”
说罢觉得再往下说便犯交浅言深的大忌了,忙转了话头,指着门上的铜锁说:“这把锁还是我叫人打的呢,长命锁的式样。”
“确实新奇,我头回来还仔细瞧过一阵子。”周缨应和道。
崔蕴真候在一旁等她开门,喋喋不休道:“三哥这楼里宝贝可多了,他的老师可是举世称颂的大儒,曾赠过他许多孤本,都珍藏在楼上,旁人等闲不可上去的。”
周缨踩着老旧的木梯往上走,楼中书架林立,藏书甚丰,光线并不算好,六角宫灯照出扶梯上凌乱幼稚的童画,想来也是出自蕴真的手笔。
蕴真接过宫灯,走近东南角的一处书架翻找起来。
周缨没有跟过去,在最靠近书案的那一列里停下,随手翻过一本崔述自己誊抄的书册,草草阅过,满目皆是商农字眼,看得眼睛生疼,放回书架时却瞧见扉页上题着的“民术”二字,一时停下动作,又多瞧了几眼。
小心翼翼地将其归好位,周缨往崔蕴真那边走去。
两人翻翻找找,蕴真找出不少适合周缨这阶段读的书册,简单翻阅过其中批注,满意地交给周缨:“三哥读书有时不拘常法,爱记批注这点却好,缺少先生在旁点拨时,读他读过的书可谓事半功倍,能少走不少弯路。”
周缨点头。
崔蕴真兴致不减,在书架中来回穿梭寻觅目标。
周缨则觉得这些书已够她看上好些时候了,虽然未找到蕴真昨夜所说的笔记,但也不虚此行,便在窗前驻足,抽出一本翻阅起来。
“周缨姐姐,我找到了。”
周缨将书阖上,走到声音传来的角落,那里并无书架,只置着一只小圆柜,蕴真却如获至宝,惊喜地翻出许多旧物。
她将集订成册的旧书递给周缨,惊喜道:“我当时不懂来请教过阿兄的问题,阿兄的注解都留在此了。”
周缨细细翻阅,果然找着昨夜之惑的答案,这才去瞧愣在一旁的蕴真,见她手中拿着一只纸折的蜻蜓。
那蜻蜓虽手法粗陋,模样亦算不得灵动,头身比例不大协调,却保存得极好,应该是她儿时玩物。
蕴真将旧物放回柜中,阖上柜门,同周缨往下走,自告奋勇要陪她读书,两人便一同往怡园走去。
行至一半,瞧见崔含灵和崔易正撅着屁股猫在假山后头,常年亲自照料这兄妹二人的蒋萱却不见踪影。
见她二人过来,崔易忙比了个嘘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