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车夫挥舞马鞭，马车启程。

车厢内，因为血族可以夜间视物，车内没有备灯盏。

洛德静坐在昏暗中，目光凝滞于光滑的黑面具上。

出于隐秘性的考量，车内的窗户被封住，空气不流通。

洛德的呼吸有些沉闷，像是胸口被压上一块巨石。

尤其是想到自己正坐在回边境的马车上时，这种感觉更甚。

他猜到，血族女王会这么爽快地安排琳娜送他回去，要么是有方法消除他的记忆，要么……

血族女王放弃了让琳娜混入王国的计划。

如果是后者，就意味着他再也不会在王国内见到琳娜。

这或许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圣都少了实力强劲的血族暗中捣乱，他作为圣子，作为猎杀血族的神职人员，本应该高兴。

可为什么……

洛德摩挲手臂，那里还缠着她给的绷带。

光明神在上，不要再想。

马车突然颠簸，然后停下。

琳娜派影子出去探查情况，只见马车外，车轮被卡住，车夫正下车处理 。

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卡在车轮内后，琳娜一时无言，车厢内气压低沉。

“发生什么事了？”

她派影子把车轮内的东西搬出，运到合适的地方，埋好。

“不是敌袭，很快就能走了。”

琳娜手指微蜷，她操控影子把结冰的土石填到尸体上方。

那具尸体体型瘦弱，头发枯黄打结，嘴唇发白起皮，尖牙旁边是刚掉下的门牙，脖子下方是碎肉、白骨、冰碴和廉价麻布衣的混合物。

尸体的年龄不超过10岁，她显然不是神庭送到极夜之地的死刑犯，而是更为常见的、被血族从边境拐骗来的幼童。

琳娜胸口发闷。

这名幼童已经死亡很久，除被车轮碾轧到的躯干外，她的四肢遍布咬痕、鞭痕和烧伤。

幼童生前经历过极度的痛苦，哪怕被转化成混血种，年幼的躯体依旧无法承受这种长期的虐待。

身体修复的速度赶不上那群纯血种“寻欢作乐”的速度，她的生命凋零，像破布娃娃那样被纯血种丢弃在极夜之地的主干道上。

土石盖过尸体杂乱的头发。

可能是在人类的地界待久了，琳娜甚至短暂地想过要不要请这位人类圣子出来，帮忙抚慰死者的灵魂。

还是算了吧。

毕竟，按照神庭的观念，血族是被神所厌弃的族类，她们不被光明所庇佑，只能屈居于寒夜之中。

安魂诗只会让血族感到痛苦，接着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车轮被清理好，车夫回到马车前，驱鞭挥赶马匹。

车轮转动，向前奔驰，马车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前行。

琳娜轻捏衣袖，感受脚底时不时传来的颠动，突然问道：“如果是你继任教皇，会怎么做？”

洛德敏锐地觉察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或许和刚刚马车的停滞有关。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好奇，但担心直白地问出会惹得琳娜不高兴，还是选择把疑问憋在腹中。

“我有很多构想，说出来您恐怕会觉得天真。”

“你说。”

洛德颔首。

琳娜盯着他好看的唇，那张唇一张一合，吐露唇瓣主人多年来的想法。

嘴唇张合的速度加快，琳娜看得眼花缭乱。

她很难想象，平日里惜字如金的家伙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王国应当削减贵族的封地，我们需要更多的财力培养人才。”

“强制神官一周至少参与一次治疗活动。”

“猎魔司、神庭、皇室要对边境严加管理，增强对边境的管控，边境应该比圣都获得更多的保护。”

听到这，琳娜摇头：“圣都那帮人类惜命得很，那帮怕死的家伙不可能，也不愿意放任资源投放到‘无用’的地方。”

“你的这些想法要花很大的精力才有可能实现。”

而神庭是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琳娜想起洛德初入极夜之地的惨状，没有说出这句话。

心头凝聚起一朵乌云。

究竟是哪些人谋划了这场陷害？

神庭之中，又是哪些人，想要这位未来的圣子被掩埋于这片没有阳光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