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段岁寒的行李被孟旌扬派人取回段家。
其实他不拿回来也没事,家里早早准备好了新的,摆在段岁寒的房间里,比他带出去的多三倍不止。
和正常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同,段岁寒没有属于自己的审美和物欲,或者说,没有匹配段家的审美和物欲。
他的衣服、文具、电子产品,都是家里准备的,每个月发的零花钱一直存在卡里,吃家里用家里,根本没机会花。
他完全没有领地意识,不像段知远,在国外也不让人随便进他房间,柜子更是一个也不许别人开。
段岁寒的房间像个酒店客房,从不落锁,一尘不染,所有角落敞亮干净,未曾写上少年人的秘密。
每天,他的衣架上会有三套搭配好的衣服,是段岁寒刚来时拜托管家阿姨帮他准备的。
事实上,当初他的请求是一套,毕竟准备再多,他也只会拿最近的那个。
爸爸说的没错,段岁寒就像这个家里的客人。
经此一役,他的身份再度升级,像个莅临巡查的贵宾。
整个家里,从上到下,没人敢束缚他忤逆他。
妈妈的溺爱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不愿他在家里有一分一毫的不舒服。她恨不得段岁寒能突然变成世界上最任性最无理取闹的小孩,哭着闹着要爸爸妈妈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这样的话,只要她真的把星星月亮都给他,她的小寒就能被宠成个混世魔王,再也离不开他们。
可是段岁寒不要星星,不要月亮,也不要她积攒十二年,霸道滔天的爱。
太过手足无措的时候,詹琳会独自生闷气到笑出来,然后去段岁寒房间抱着他问:“小寒,要不要教妈妈玩一下你那个什么……游戏?”
段岁寒沉默了有一分钟,摇头说:“教不了。”
詹琳嗔怪:“怎么,嫌弃妈妈?”
“游戏前面是自己玩的,没法教。而且,”面对妈妈,段岁寒思考如何说得委婉一些,“这个游戏需要反应速度,三十岁以上的话,基本上就玩不太好了。”
“哦——是嫌妈妈太老了。”
“不是……”段岁寒又沉默了好一会,“这样,你学一个辅助,一直跟着我,我能带你上荣耀。”
“这是最厉害的等级吗?”
“嗯,差不多。”
段岁寒已经想教她怎么注册账号了,詹琳话风一转,撅着嘴说:“算了算了,你自己玩得开心就好,带一个拖油瓶怎么尽兴?”
段岁寒眼睛里光明灭几下,哦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好几天没登陆游戏了。
妈妈说,他们不再干涉他,他找以前的朋友玩也好,打游戏也好,都随他。
可事实上,他以前在外头根本没交到什么知心朋友,有一个算一个,不过是同事、搭子、老板、竞争对手,几个月不联系,就把好友都删了。
打游戏是他的谋生手段,也是他唯一觉得自己有用的地方。当有天他不需要靠游戏挣钱,只为了娱乐打开时,反倒不知道怎么玩了。
再说,在家里打游戏,总让他有深切的负罪感。
事到如今,家里前后失据、进退维谷的,又何止詹琳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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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家小儿子离家出走又失而复得,而后闭门不出的事在圈子里广为流传,不少人找段母旁敲侧击问其情况。
前面十几年,段家为找儿子好不高调,能动用的人脉、借到的人情都求了个遍。因此段岁寒找回来,多的是好奇的眼睛盯着他。
谁不知道詹琳把段岁寒当眼珠子一样疼,段知远从前享受过的没享受过的,统统都捧到他面前来。可惜小混混终究是小混混,一朝认亲飞上枝头,也抹不去他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十数年。
这话他们不敢当着人面说,但背地里,段岁寒粗鄙的言行、糟糕的礼仪、一塌糊涂的成绩和从未破冰的人际关系都被嘲笑了成千上万遍。
段家人福好命好,家业代代传承,树大根深,局势动荡也从未真正落败;到这一代,詹琳和段均不仅让事业更进一步,感情更是颠扑不破,又生了一个优秀到让人眼红的长子,可谓圆满至极。
段岁寒是蜜罐中的一粒苦籽、锦绣上的一块烧疤,太过出格、太过刺目,自然要被议论纷纷。
这些事段岁寒从来不知道。
他本该一直不知道。
段岁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孟旌扬。只是浑浑噩噩过了几天,醒来后不知道该做什么,通讯录翻到了底,最近一个说过话的,只有孟旌扬。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孟家公司附近的餐厅,和对方共进午餐。
吃的日料,段岁寒不喜欢,冰冷冷的生鱼肉和刺鼻的芥末酱油在初次尝试后就被他划在食谱之外。
他点了一碗拉面,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了小半碗,放下筷子。
“不合胃口?”
这家店分量小,段岁寒一个正长身体的大小伙子,哪有吃这么点就饱的?
段岁寒皱着眉头:“我不知道你想吃这个。”
不然也不会在孟旌扬让他挑选餐厅时说了随便。
他以为自己够不挑食了。
孟旌扬无奈笑笑,起身出去和老板说了什么。
最终,孟旌扬一个人吃日料,段岁寒坐他对面,大口吃隔壁打包送过来的牛排和鸡肉沙拉。
待吃得差不多了,孟旌扬又点了一份冰淇淋,段岁寒来者不拒,拿起勺子挖进嘴里,舒服得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