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旌扬欣慰。
十六岁男生的食量果然令人安心。
这一年段岁寒长高了不少,从前被营养不良压着的身高一下子释放出来。面庞也长开许多,虽然还是没长成的少年样,但能看出他和段知远相似又气质迥然的帅气。
段家人着实在极力地爱护他。
“找我有什么事吗?”一顿饭吃下来,孟旌扬终于问及来意。
段岁寒顿时变得局促,放下勺子,道:“妈妈说我可以找朋友出去玩……”
在段岁寒心里,两人上次称得上不欢而散。他兀自怪罪孟旌扬的骗子行径,没来得及思考原不原谅,又主动约对方出来吃饭,难免有些别扭。
孟旌扬感到意外。
他眼里的段岁寒可以说相当刚强,如今却主动坦露自己无处可去,无人可找的困境。
从中,他读出几分微妙的求助意味来。
孟旌扬问:“你这些天在做什么?”
“吃饭、睡觉、发呆……没了。”
段岁寒突发奇想:“孟哥,我能去你公司上班吗?不当主播,干别的也行,门口保安就可以。”
孟旌扬:“叔叔阿姨不让你做代练做主播,还能允许你去干保安?”
“哦,”段岁寒垂下眼,“也是。”
他拿起勺子又挖一口冰淇淋:“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别告诉他们。”
“阿姨不是不阻止你打游戏了吗?”
段岁寒以前直播他看过,为了冲榜一,能四五个小时不停歇地打。
“我自己不想打。”
“为什么?”
“没劲。”
孟旌扬略一思索,明白过来。
这是迷茫了。
和刻板印象里的网瘾少年不同,段岁寒从来没有表现出过沉迷游戏六亲不认的病症。
孟旌扬做他直播经纪人的时候就知道,段岁寒对自己的直播前途规划是极其认真的,除此之外的事他一概不关心。
游戏对他来说不止是爱好更是事业,是他人生迄今为止全部获得感的来源。
“小寒,我明白你迫切想做些什么的心情。”
段岁寒接触社会太早了,没法像象牙塔的学生一样纯粹天真。他对人有用与否的判断简单粗暴,得出自己自己现在没用的评价后,便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其他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压根不在意这些,他们只需要在学校,按部就班地做个学生就好。只要不是太出格,没有人要求他们有什么建树,你也一样。”
孟旌扬分析了一大堆,段岁寒把冰淇淋都吃完了,最后一口带着勺子含在嘴里,他说:“我当不好学生。”
“坏学生也是学生。”
段岁寒依旧摇头。
孟旌扬顿了顿,遏制住自己马上涌出喉头的话。
他没有相似的经历,不明白段岁寒对学校的抵触从何而来。但他知道,凭段岁寒这个性格,一味地逼迫绝对没法解决问题。
“小寒,你现在缺少的是认同感,你需要给自己一个身份。”孟旌扬道,“很少有人会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大家都理所当然地在走自己的路,有人的路是自己选的,但这种人很少,其实大部分人压根没想太多,只是看别人怎么活,或者别人叫自己怎么活,就默认般地决定了。”
“什么意思?”
段岁寒一知半解。
孟旌扬的这些话太悬浮,也太大人了。
“我是想说,在你想明白自己能做什么之前,要不要试着多为身边的人考虑考虑?我没有鼓吹奉献精神的意思,但是能让在乎的人满意,何尝不是人生的意义之一?”
闻言,段岁寒低下头,孟旌扬从他的神情看出,这是听进去了。
他一时没说话,食指一点一点的,瞧在冰淇凌高脚杯的杯沿,半晌,他苦恼地说:“我好像没有什么能为爸爸妈妈做的,他们什么都不缺。”
妈妈唯一的诉求是他能留在段家,但做到这件事不需要他是段岁寒,他是个木偶、扫把、订书机,照样能完成任务,甚至做得更好。
“哪有人是无所不能的?”孟旌扬犹豫再三,委婉地说,“你每天在家里,应该不难发现,詹阿姨最近很少邀请别人来家里喝茶,也很少去参加有小辈的社交场合了吗?”
“确实……”
段岁寒不喜欢和那些大人说话,同龄人也不喜欢。对此他只觉得轻松,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原因是什么?”他问。
“我不能说,”孟旌扬苦笑一下,“不然我会被詹阿姨追杀的。”
“用心就能发现了,小寒,血浓于水,你们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