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两小时前。
这是纵春第一次坐在替补席看比赛,和在网上看,买票来看,都不一样。
他内心有一种强烈的羞耻,好像身后的观众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为什么他打完第一轮就被踢下了首发。
其实他知道根本没人在乎他,他一个新人,没有破晓的外貌,没有石破天惊的表现,连粉丝都没几个。
可他却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大屏幕,一动不动。
他不敢去看首发五个人的脸,不敢对上任何人的目光,更不敢去分辨观众嘴里在喊谁的名字。
怕里面没有他,更怕真的有他。
这太奇怪了。
纵春想。
他明明从来不在乎这些的,名利、曝光、粉丝量……为了这些东西打电竞,他觉得太俗,也太累了。
所以当初为什么会来打电竞呢?
因为随便打游戏就很厉害,厉害到有俱乐部邀请他试训。排除对方是骗子的可能后,纵春跟爸妈一合计,想着横竖他都只能考三十分,试训一趟耽误不了学习,就答应了。
青训的时候纵春就跟不上,教练制定的任务目标和训练量他一个都完不成。好在他有一点小聪明,能逃过大部分处罚,乐乐呵呵地,就混到了十八岁,选秀结束,唯一邀请他这个名不见经传射手的,是一支同样名不见经传的次级队伍。
有人要,那就去呗。
可他没想到,那支队伍穷得叮当响,里面除了混蛋还是混蛋。
承诺好的伙食只有白饭,炒菜阿姨因为拖欠工资罢工了;住的地方破败不堪,三十平米的房间里塞进四张上下铺,不止队员,教练也要住一起。
选手工资从来没有按时发出来过。青训时月薪三千,纵春基本没怎么管家里要过钱,刚到次级俩礼拜,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爸妈打五千块钱给他吃饭。
穷山恶水出刁民。那样艰苦的条件下,队伍里没一个善茬。
老板剥削全队,教练欺负队员,老队员霸凌新队员。刚进队的新人射手纵春,过得简直生不如死。
他想跑,但合同都签了,他不打比赛就要赔钱;付违约金解约吧,得把爸妈的房子和两山头的橘子树都赔进去。
他实在没办法,找管理层撒泼打滚闹上吊。吊了十几次都没死成,老板看他实在有毅力,就和他说,我建这个队伍就是想拿一次冠军,是什么冠军我不管,你让我圆梦,我就给你提前解约。
那天之后,纵春啃着馒头配咸菜,终于有了人生新方向。
不得不说,老板教练人虽然坏,眼光倒是不错;买来的队友一个个人品低下,实力却很过得去。
一年时间,纵春又当选手又当教练,一个人学习战术阵容运营指挥思路,再教给队友们,还要督促他们训练。
终于,在那次全国大赛,靠三分硬实力,七分绝世签运,他带领队伍拿下了冠军。
老板坏归坏,真不骗人。他把奖杯装进别墅的玻璃展柜后,大手一挥表示,你们自由了。
但是纵春,他强调,有几支CPL队伍要买你。
那是纵春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柳暗花明。
他原以为,能离开龙潭虎穴,回去帮爸妈种橘子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没成想,偏航的职业道路也在此时接上正轨。
火凤点名要他试训。
火凤!豪门!拿过七个冠军的火凤!
接到消息的瞬间,纵春一蹦三尺高。
转会费一百万,纵春拿到签字费二十万。他转了十五万到爸妈卡里,剩下的五万,先把断了一年的动画漫画轻小说软件会员全都续上,再分别存进娱乐和生活两张卡里。
他一天也没在狼窝多呆,收拾好行李就去了火凤。
纵春觉得自己对待人生是十分知足常乐的。
可就是有人不许他知足,不让他乐。
这个人是铁腕,是强权,是此时此刻坐在他身边,让他产生一切愤怒与不甘的罪魁祸首。
“你发现你和他们的不同了吗?”
比赛现场,乐驹这样问他。
纵春不说话,但耐不住乐驹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