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饭团儿黑黢黢的脸庞又开始泛红,还好除了他感觉到脸微微发烫之外,其他人看不出任何异常,他轻咳两声,笑道:“‘乌麦’在我家乡是灵魂的意思,也指纯洁高贵的女神,您救了我,就是我的女神。”
崔思蕤险些被嘴里的茶水噎住,听心忙轻抚她后背,帮她顺气:“娘子,你仔细些!你最近有些不对,不是犯困,就是干呕,今天又噎住了,回去就去请个大夫才是......”
阿舍一拍桌子指着安饭团儿,“我家夫人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却敢调戏我家夫人,起来,小爷用剑好好教训教训你这混小子。”
安饭团儿忙起身施礼:“我没有那个意思。乌麦是我们敬重的神灵,不敢有丝毫不敬和懈怠。”
崔思蕤摆摆手:“阿舍,他在我们心里,依然还是那个八九岁的孩子”,又对安饭团儿说:“你莫要再唤我‘乌麦’了,我一介凡人当不起的,你可以唤我‘王夫人’,也可以叫我‘崔十一娘’。”
安饭团儿摇摇头:“我可以叫你‘阿姐’吗?从十三年前你救我那日,在我心里,你即是‘乌麦’,又是‘阿姐’。”
崔思蕤点点头,示意听心拿出两块十两的银锭,递给安饭团儿,道:“既然都叫我‘阿姐’了,这便是阿姐给你的谢礼,也是见面礼。你四处奔波,这些银两留着应急吧。天色不早了......”?
安饭团儿看到崔思蕤要走,一下子慌了:“阿姐,勿走!我......我还有一个消息。”崔思蕤站起的身子停了下来,示意他说下去。
安饭团儿忽然压低声音:"一年前,我在幽州看见令姐崔八娘子,她跟着的那个夏郎君……"话音戛然而止,因崔思蕤脸色已惨白如纸。
槐树上的灯笼随风叮咚乱响,崔思蕤扶助听心,她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你说在幽州见过我阿姐?"汗珠顺着脊背滑进绢衣,安饭团儿压低的声音混着胡人口音:"我有时去军营送日用品,无意中看到了令姐,她那样的容貌在幽州是很罕见的,因此格外引人瞩目。那次,夏校尉喝醉了酒坠马摔伤了腿,他打骂令姐,令姊在营帐里边啼哭,边咳血......"
杏色裙裾在青石板上旋出半朵残花,听心惊呼着接住软倒的夫人。听心和阿舍忙将晕倒的崔思蕤附近旁边成衣铺的后院,老郎中指尖搭在崔思蕤腕间时,外头正飘起今春第一场雨。
王维冲进厢房时官靴还沾着泥,看见妻子枕边那柄金错刀在烛火中泛着冷光。
老大夫隔着绢帕按在她腕间,忽的抬眼,笑着看向王维:"恭喜大人,这位娘子有两个月身孕了,切忌大喜大悲。"
王维谢过大夫,他轻轻握住崔思蕤冰凉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就像是捧着无价之宝。成婚多年,他们终于有孩子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安饭团儿,抬眼看到王维,如高山白雪,如崖边黄松,一袭绿色的官服,衬得面如冠宇,眸似寒星,清冷孤傲中透着不可方物的潇洒俊逸,宛九天神祗般除尘脱俗。安饭团儿低头看了看自己,黝黑肥硕的身材,一股强烈的自卑,铺天盖地地袭来,他深深地低下了头,遮掩了他凶狠的目光,他狠狠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刺进掌心,沁出了鲜血,他却丝毫没有知觉。
王维正立在檐下,官袍下摆沾着衙门案牍的墨渍。他望着床上苍白的容颜,想起昨夜案头那封未拆开的信——正是崔嘉屹托人从幽州辗转捎来的。信笺上墨迹被水汽洇开,依稀可辨"一切安好,珍重勿念"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