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鱼去了裴斗初家,他家是一幢四层高的联排别墅,有前门后院。乔鱼去之前一直担心,裴国正会不会不让她进门。去了之后才发现,前院的门是开的,他家大门也没关紧,她走进了裴家前院,停站他家门前犹豫,这时,她忽然听见了一阵砸碗甩锅似的声音。
裴国正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你必须去部队!”
接着是裴斗初的声音,“你做梦。”语落,乔鱼好像看见裴斗初的身影从门口晃过,快速跑上了楼梯。
文英在他身后追,“斗初你去哪啊,你干什么呀你?”
乔鱼不知如何是好,她该进去吗,进去之后该如何和裴斗初的父母解释?不进去她又怕裴斗初发生什么。
挣扎间,一声巨响忽地在她身后响起,地面震动了一下。
文英的尖叫声刺耳洪亮,从顶楼传来,“斗初——”
乔鱼先是抬起头看见文英趴在顶楼撕心裂心地哭喊,再是回过头。
裴斗初倒在她身后,一只腿形成扭曲的形状,他的脸没有血色,满头都是汗,不知道是被突然出现在这的乔鱼吓得,还是痛的。
“我不知道你在这……”他说。
说完便眼睛一翻倒在地上。乔鱼脚步凌乱却没有停留地走向裴家大门,防盗的门铃系统安通了一键呼救的功能。
她打过去,是一个女声接的。
乔鱼语气镇定,“您好,我的地址是四季小镇D栋23号,这里有人坠楼,请你马上派救护人员,谢谢你。”
女声又问了关于裴斗初体征相关的问题,乔鱼一边回答,一边感到自己的思绪在神游,她好像听到了乔林的声音。
乔林在跳楼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她的,那时她正在姥姥家过暑假,姥姥给她切了一片大西瓜,一边招呼她接电话。
“喂,爸爸。”乔鱼说。
乔林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问话也和以前一样,就问了些在姥姥家玩的开心吗,缺不缺钱用之类的话。
乔鱼那时候还在念初中,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姥姥家住的是一个大通院,和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伙伴推开门就能见到。
她当然说,开心,我还有妈妈给的零花钱。
之后,乔林没再说什么了。挂了电话后,乔鱼开开心心地玩了一天,直到深夜,耳边一阵哭声把她从睡梦中吵醒,她惺忪睁开眼,看见姥姥站在床边哭。
她爬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姥姥,你怎么了?”
姥姥用尽全力嚎了一声,然后用力将乔鱼揽进怀里,她悲戚道,“我们鱼鱼,没有爸爸了。”
没有爸爸是什么意思?乔鱼连夜被舅公的车送到市里,亲眼看见她妈妈被一群人拖住。她的妈妈撕心裂肺,想要跟着跳楼,她哀嚎着,喊着乔林的名字,说你怎么不带我一起去死。
乔鱼打了一个深深地激灵,这才回过神,原来她们家有一个人死了。
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她,她那时候什么也没想,轻轻地走到妈妈身后,抱住她,像一根绳子拴住蔡翠萍的腰身。
她说妈妈,你还有我,别走。
乔林那一跳给家里带来的改变不只是孩子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那样简单。好像还有许许多多,无法识别的,在一夜之间爆发,让所有人改头换面。
蔡翠萍越来越有掌控欲,乔鱼越来越温顺。一道看不见的裂痕,要放多少材料去补?没有父亲之后,她再也没忤逆过蔡翠萍,从不问父亲相关的事。学习与乖巧是她唯一的任务。
但在梦回时,她老怀疑自己有一大片记忆被人偷走了。那片记忆是她父亲人生最后一刻的故事,他站在楼顶上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坠楼时痛不痛,有多痛。
在裴斗初坠落的那一刻,这片记忆终于得到填补,可另一样事物却永恒地碎了。她的人生已无法承受第二次破裂。
裴斗初手术完已是凌晨,乔鱼一整天都待在医院,她没有和老师请假。老师找不到人只好通知家长,蔡翠萍一猜就知道这件事和裴家有关,她愤怒地打电话给文英,得知他们在医院,蔡翠萍赶了过来,看见乔鱼面色平静地坐在手术室外。
蔡翠萍忽然感到力气被抽走了,乔鱼的平静让她感到一丝恐惧。
她站在原地吸了几口气,才继续走向她,然后她牵起乔鱼的手,“跟妈妈回家。”
乔鱼却用力甩开她的手,说:“等他出来,我会跟你走的。”
蔡翠萍心里有些慌张,她说,“你现在就要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