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周五,乔鱼想着明天就能去看裴斗初的新电影,心里止不住期待,走向教室讲课的一路,笑容都是雀跃的,没想到一进教室,她竟发现鲁玉没来。当时乔鱼心里就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下课后,她难得没和同学们闲聊,而是回了办公室问他们班的班主任,乔鱼才知道,鲁玉竟然申请退学了。
其实学生退学的事在土塘是很常见的。在这里,每学期都有学生退学,有的是家人不让读,像鲁玉之前那样。有的是孩子自己想放弃,他们宁愿在家干农活也不想去学校读书,他们家长也不干涉。毕竟土塘人对教育的态度没有那么看重和坚持,多持一种孩子能上就上,上不了也就罢了,早点打工赚钱还能减少家里负担的态度。
但鲁玉是喜欢上学的,她的妈妈玉丽在去县里看过鲁玉演讲后,态度也从反对变成支持了。乔鱼心里便很纳闷,心想着,怎么着也不该是鲁玉走到要退学这步呀,便决定去鲁玉家看看。正好下午没有排乔鱼的课,她便和校方打了个招呼,又找了一位认识鲁玉的当地人,领着她去了鲁玉的家。
鲁玉家在半山坡上,是一座用弃砖黄土垒的房子,她家甚至没有造门院,一眼便能望到破损的木门。也是很巧,乔鱼才刚哼哧哼哧地爬上鲁玉家的前坡,就看见一个熟悉的瘦小身影推开门,从昏暗的屋里走了出来,她的肩上背着一个竹篓,竹篓里头坐着一位正在咬手吃的小娃娃。
小娃娃眼尖地望见了生人,把手吐出来,指着乔鱼的方向叫了几声。
鲁玉以为弟弟要吃的了,伸出一只手绕后摸到他的头,用土塘话安抚了几句,大意是说一会儿再给你做饭,阿弟别急。之后她便艰难地蹲下身子,在门口放得一口水缸里舀出一大勺子水,放进一只铝盆里。
乔鱼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忍不住在想,在她这个年纪时,我在做什么?
那时乔林还在世,蔡翠萍在老家当老师,他们关系和睦,对独生女乔鱼最是看重,从来舍不得让乔鱼做什么家务。乔鱼在家只负责念书,而且只要她愿意安心念书,乔林和蔡翠萍愿意付出一切供养她。所以,乔家虽不至富裕,却也把当时的乔鱼养得像个不沾阳春水的小姐。
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也很难想象,在现在这个年代,还有鲁玉这样的小孩,那么乖却活得那么辛苦的小孩。
门道窄小,背上又有个弟弟,抱着水盆要进门并不容易,所以鲁玉不得不抱着盆转了个方向,这一转就看见了站在自家前坡的乔鱼。
鲁玉吓了一跳,手里的盆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屋里响起玉丽问发生了什么事的声音。
乔鱼见状,忙走上前去,叫道,“鲁玉。”
鲁玉竟背过身去。乔鱼和她背上那位懵懂无知的小弟打了一个照面,然后便看见鲁玉的双肩一颤一颤的,她心下了然,知道这孩子是不好意思面对她。
乔鱼便没说话,而是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这时,屋里的玉丽又用土塘话问了一声。
乔鱼抬眼看去。
由于鲁玉家只建了一间屋,从门口便能看见她们家的大通铺,通铺上躺着玉丽和一个睡得正香的小女孩。
乔鱼的视线下移,就看见玉丽的腿上绑着石膏。
玉丽认出了乔鱼,用蹩脚的普通话叫了一声,“乔老师。”之后她挣扎着似乎要从床上起来,乔鱼忙说,“您别动。”
然后推着鲁玉往家里走。乔鱼发现这家连个正经坐的地方也没有,她进屋后,只能站在通铺旁边。
玉丽似乎也觉得窘迫,白凄戚的脸上浮起难堪的红,她一边招呼鲁玉给乔老师倒碗热水,一边指着自己的腿,说,“爬山,腿断了。”
乔鱼弯下身子,问她,“医生怎么说?”
玉丽说,“要躺一个月。”她怕自己说不清楚,还伸了一个指头。
这时,鲁玉端着碗温水来了。乔鱼走了老远的路,确实也渴了,从鲁玉手里接过水后,便一饮而尽,之后还爽快地用袖子把嘴擦干了。
她这样不讲究的做派反而拉近了和玉丽的距离。
玉丽便主动说,她腿断了,现在没办法干活,也是没办法,才不得不让孩子请假来照顾她。
乔鱼这才知道,原来玉丽压根不知道鲁玉退学的事。
她看了鲁玉一眼,孩子用祈求的目光望着她。
乔鱼便装傻,继续和玉丽扯了几句闲话,表示自己是学校派来看望她的,说着还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点零钱。
玉丽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我不要我不要。
乔鱼蹲在床边,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强硬地把钱塞给她。
乔鱼道,“孩子学习成绩好,学校很看重她。”
玉丽忍不住流泪,看向站在乔鱼身旁低着头沉默的鲁玉,她用土塘话劝鲁玉一定要好好读书,要记得这些好人。
鲁玉的头埋得更低了。
这时,乔鱼站起来,对玉丽说,“玉丽妈妈,我跟鲁玉去外面说几句。”玉丽说好,然后叫鲁玉把弟弟留下。
鲁玉在乔鱼的帮助下把竹篓脱了下来,男孩快手快脚地从篓里爬出来,溜进玉丽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