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坐在床边,暂且不去想刚才到底是不是幻觉,乌衣的问题让他又想起了剑匣之中被珍重保存的记忆,犹豫许久,他还是没有隐瞒。
“剑匣之中存放了一段记忆,应该是我的童年,和我的母亲。”
母亲的面貌已经模糊,种种小事也时而清晰时而辨认不清,唯有那丰沛情感,让他明白这是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就好像在恒蒙那虽然戛然而止却也远超凡人的寿命之中,也只有这一段值得他铭记。
“但我看不清她的脸,很多事情也已经记不太清了,留给我的好像只有一种感觉。”当归垂下头,回忆那段记忆让丰沛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令他热泪盈眶,但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又让他觉得很奇怪,心生抵触,强忍着不想落下泪来。
若是让其他认识恒蒙的人来到这里,一定会对当归的表现感到困惑,难以想象那么一个冷漠的人会有这么情绪的一面。
一想起就要落泪,当归可不敢再想,他将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红着眼抬头看向乌衣,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刚才是不是已经醒过一次了?我还看见你就坐在这里。”
他只是想不再回忆那些事情,胡乱找了些别的话题,却不自觉将除此之外最关心的那一个问了出来。
好像问了个蠢问题。当归有些懊恼,他觉得就算是真的,乌衣也不会承认,他能听到的只有一种答案。
“是。”
欸?
当归微微睁大了眼,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乌衣看上去却没有半点要避讳的意思,他继续说:“幽谷死气弥漫,不适合作为寒江天的入口,我只好在周围引入新的裂缝,让幽谷作为掩护,这花了我许多时间和灵力,等我完成之后,他们说你已经在屋里闭门不出呆了三天了。”
这点倒是在当归的计划之外,他原本只想翻翻里面有没有什么绝世秘籍,却没想到会被困在里面那么久。
当归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隐隐还有些愧疚:“我太入迷了,让你担心了。”
他原本还想着说点别的,例如,他本可以不管寒江天的事情,却还是大发慈悲地伸出援手,当归怎么想都觉得是因为自己,他好像一直都在麻烦乌衣,就算对方本人不觉得有什么麻烦,他自己却会有些难为情。
想着想着,思绪又回到了刚才,真想脱口而出,直截了当地问问他,真的将自己视作此生必要战胜的敌人吗?
可话到了嘴边,又问不出口了。他又想听见怎么样的答案?肯定,还是否定?当归低着头,却时不时地瞥一眼乌衣,包绕在身边的柔软触感还恍若在侧,乌衣......起码并没有真的将他当做敌人吧?
......不对,怎么又想到这里来了,他刚才问的不是这个,当归微微皱眉,他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有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迹象,这点不太好。觉得必须要扳回一城的当归于是又将话题生硬地扯了回去:“所以,我刚才没有看错吧?你在这里睡着了,还将......”
剩下的话卡在了当归的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因为漆黑的双翼从乌衣的身后张开,就好像是不经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收回在侧,羽翼漆黑,和乌衣的斗篷浑然一体,当归好像是这才发现乌衣的外袍不只是衣服。
而乌衣自己双手放在膝上,面上波澜不惊,模样竟有些乖巧,直到他略带笑意地开口:“你想问这个吗?”
之前当归好几次说想看看他都不让,现在却如此大方地展示在他面前,总让当归觉得亏了点什么。
正常情况不应该是他问出口而对方拒绝,他再拿出可你刚刚明明化出了羽翼的论据,对方死不承认,他却步步紧逼,经过一番拉锯战后他凭借不争的事实取得胜利,吗?若是让乌衣自己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意思就好像完全变了。
脑子暂时一片空白的当归伸出手,而乌衣也配合地将羽翼送到他面前,依旧是那熟悉的触感,柔和而温暖。
温暖。当归还记得乌衣的手是如何地冰冷,他自己也说过因为他已是死物,但为什么这漆黑的羽翼却温热得如同活物?
他脸上的疑惑不加掩饰,乌衣没等他开口就答道:“生啖了我的血肉,自然也继承了这点生机。”
他说起生啖血肉,表情一如既往,只是在陈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落在当归的耳中却让他一怔。
手中的羽翼抽离,回归一片朦胧的漆黑,乌衣看着当归的眼神,平静之中带着一丝笑意。
“不这么做的话,我要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