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应婉灵留下来的那副画,启发了当归,对于一些想要留恋的事物可以有别的方法留下记录,不至于觉得那么遗憾。
对于精通篆刻阵法的修士来说,制作一个留影石也并非易事,因而即便是在修真界里,留影石的价格也十分昂贵,而对于普罗大众而言,有一种更实惠的选择。
这是家狭小却无比拥挤的小店,本就不大的墙面层层叠叠挂满了店家的画作,不少都有着相似的背景,和样貌姿态各异的人物。
留不得影,便只好退而求其次,留一张画了。
店家是个瘦削的老头,正在伏案临摹,他佝偻着身子,一张脸快要完全蹭到画纸上去了,让人怀疑他是否还看得清楚客人。
当归环视了一周,这累累硕果就算不看画得如何,凭数量也够吓人的,更何况熟能生巧,对着同一个地方反复画上数千次,也早该将每一笔都铭记于心了。
对当归的每一次“新想法”,乌衣向来都是怀疑居多,但纵容更多,他顺从地让对方兴致勃勃地带着自己来到这里,看到这满墙的画卷之后才恍然大悟。
店家似乎正画得入迷,对于新进来的客人也不闻不问,好像没有察觉,当归也不着急,反而好奇地凑上前去,想看看他到底在画什么东西。
精瘦的老头这下倒是反应过来了,猛地抬起头,顺便还将手一拦,似乎是不想让他人看见自己的画纸上是什么东西。
当归和他四目相对,先开口:“店家,画两个人,多少钱?”
这次他学聪明了,先问价钱,问清楚了再说其他。
老头精明的眼睛滴溜溜的,先是将当归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又很快移向乌衣,却迎面撞上对方那算不得友好的目光,这人一看就不太好惹,于是粗略扫了一眼又收了回来。他将细笔一搁,十分小心地将自己刚才的画纸收了起来,这才说道:“人像一人五块通宝,背景另算。”
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密密麻麻的画作,虽然乱,但仔细一看也能看出是遵循了某种规则,相似的背景似乎被挂在了一起。
当归抬头看了又看,从雄伟的建筑看到参天巨树,从开阔的江景看到群山连绵,还是忍不住朝乌衣问道:“陵城里有这些地方吗?”
陵城之内没什么宏伟奇观,古时是依陵墓而建,后来因往来商业而兴,帝王的陵墓早已被埋进黄沙,夷为平地,怎么瞧都只有普通的戈壁,普通的树,普通的楼。
老头咳嗽了一声:“艺术加工而已。”
反正都是虚构的地方,当归也觉得没必要非得选个模板,他又朝店家问道:“指定场景多少钱?”
老头脸上一下子就挤满了笑容,伸出手摆了摆:“这可就说不定了,这景与景之间也有区别,您若是想要好一点的,我自然也能画,只是这价格嘛,肯定要高得多了。”
至于究竟要高多少,那又是个不确定的数目,当归警觉了起来,总有种又要被狠狠宰上一笔。
他摸了摸下巴,稍加思索:“这画纸要多少钱?”
老头没想到会有人问这个问题,以往也是不收钱的,但既然他这么问了,他转念一想,比了个数:“我这是差人定制的画纸,论单价,两块通宝。”
当归点点头,又继续问:“那这笔墨和颜料又是多少钱?”
老头又比了个数:“一样颜色一块通宝,笔不收费。”
他在这陵城靠绘画谋生这么多年,向来都是一口价,没想到今天倒遇上了个傻小子,还替他算起了成本价。
老头没得意多久,就看见当归满意地点点头,从荷包里数了三块通宝放到他的桌上:“那我只需要最寻常的墨就好了,店家,不介意我们借用一下你这的桌子吧?”
他还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傻小子又立刻转身看向那个不好惹的家伙,言语之间满是兴奋:“乌衣!快过来!你来画画我!”
三块通宝,刚好就是画纸和墨,他只问了纸墨的价格,又没说非得要自己来画。这人哪里傻了?分明是在给自己下套呢!
这完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老头一股子气憋在胸口,啥也没说上来。
乌衣将他刚才的行为都看在眼里,也清楚了他想做什么,只是对于他的最终目的不甚苟同:“我为什么要替你作画?”
当归故作惊讶:“哎呀,怎么能这么说呢?我都已经付了钱了,你要是不画,可就是浪费了。”
说罢他还回过头,将桌上的通宝捡起塞进了老人的手中,还替他捏紧了拳头:“店家,你可要收好了。”
这般强买强卖,实在是叫人拒绝不能。
胸口那团气上不来,下不去,只好散去了,老头叹了一口气,承认是自己棋差一着,输了,也干脆地将他那狭小的地方让了出来:“去吧去吧,别耽搁我其他生意就行。”
当归于是也将就他这话,朝乌衣挤眉弄眼:“是呀,乌衣,快别耽搁时间了。”
乌衣:“......”
在强人所难上面,当归向来有天分,而他恰巧又不太擅长推辞。
直到自己已经拿上了笔,他才临时想起来警告一句:“我已有数百年未动笔,我可不保证会画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