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只是连连点头:“没关系,你只管画!”
他甚至特意坐到了乌衣的对面,正襟危坐,背脊挺直,收敛笑意,目光如炬地直视前方,似乎努力想要做出一个威严的样子。
根本没打算照着他这幅样子画的乌衣也没说话,保持这个威严的姿势也好,免得他又叽叽喳喳,或者又冒出来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
数百年未曾动笔,再次拿起笔,想要描摹的画面也似乎还是同一个,只是这一次,他的心态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他认识恒蒙早在那次宗门大比之前,但也和其他弟子一样,崇敬着这个大师兄。
崇敬是何时变成了一种执念,一种追逐,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但起码,在这次宗门大比之时,他对恒蒙还只有最初的那种崇敬,所以曾经落笔绘成的那副画,和应婉灵留下来的这一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是天纵奇才,是晋天门的大师兄,是如同天神一般的存在。
可如今与当归同行已久,这位面貌模糊的天神似乎又并非那么高高在上。
乌衣抬头看了一眼当归,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还是有些累,他趁乌衣低头的时候正在偷懒,可乌衣的目光一看过来,他又立马直起了腰,恢复那个威严的形象。
看得出来当归很想在画纸上留下何种形象,只可惜执笔的人已经提前想好了情景。
如果在晋天门时,恒蒙是如今当归的样子,日子应该会充满了欢乐,起码当归不会拒绝师弟的请教,只是若真的如此,按照晋天门大师兄的受欢迎程度,他怕是没法挤进去。
可如果真的是当归的话,他应当不会对宗门之中的不平之事视而不见,自己能否凭此契机在他心中留下一个名字呢?
若真是如此,他应当不会离开晋天门了。
可惜没有如果。
生疏的技艺让乌衣没法继续画下去,描绘出他已经淡忘的场景,索性将笔一搁,就此作罢,反正他最想要描绘下来的东西已经完成了。
当归见他已经置笔,速度有些太快了,也先问道:“已经完成了吗?”
乌衣点点头,他就立马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乌衣笔下的自己。
老头原本也是抱臂站在一边,见他这么快就画完了,也跟着凑了过来,看看这个非得自己画的客人是何方画圣。
随性而作的半成品引得他人旁观,这倒叫人有些不好意思,乌衣默默地退了两步,偏过头看向别处。
他画的的确简单,只有一个人像,剑指向前,目光如炬,但他勾起嘴角,眉目含笑,是一副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样子。
当归看了大惊失色:“怎么是我一脸傻笑的样子?我刚才已经很努力在憋笑了!”
老头看了却若有所思,这人虽不是什么行家,但人物神情却抓得很准,是个苗子,而且这姿势这模样,他总觉得眼熟,好像在某些收藏家手中看见过类似的,市值还不低。
乌衣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摸不清他什么情绪:“因为这副表情已经深入人心了。”
没能留下一幅《当归仙师睥睨天下图》让当归颇为遗憾,老头却是一副沉思的样子,深思熟虑之后开口问道:“这画卖吗?”
二人异口同声:“不卖。”
不卖画,倒坑了他一把,还耽搁他时间,老头也生气了,挥挥手:“行行行,画完了吧?画完了就走吧,老头子我还有要紧事呢。”
当归还想再和店家商量下装裱的事情,可惜店家完全失了耐性,就算他拿出十倍价钱也让人怀疑他暗藏玄机,说什么也不答应,软磨硬泡地又坑了店家一个卷筒,当归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画,跟着乌衣一起出了这家小店。
这下是舒服了,也愿意离开陵城去找下一把剑了,当归将卷筒拿在手里,嘀咕着应该再要一个布袋子,然后又勾着嘴角抱怨着乌衣为什么没有画他刚才的姿势。
他那小表情实在不像是失望,反倒像是颇为满意,乌衣回想起此前他说过的话,抿了抿唇:“你不就是想看这个吗?”
当归转过头,故作惊讶:“哎呀!我哪有呀!你说不给看之后我可就没想过了,只是太巧了,你刚好又画到这个了,虽然我觉得表情不太对,应该不苟言笑,给人一种很了不得的感觉。”
就像他刚才特意表现出来的样子。
还说不是故意的。
虽然演技依旧浮夸,但如今已经能为了某个心思铺垫这么久已经算是进步神速了,不容小觑啊。
当归突然回过头,有些狡黠:“你不会真的想画那个时候的场景吧?那为什么要改动神情?是不是说明......”
不等他说完,乌衣已经加快脚步,不打算听他说完,但逃避而非反驳,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大获全胜,心情更加舒畅,当归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没法掩饰了,他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心情甚好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