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他离开以后,齐雾感叹道:“怪事,真是怪事!”
“这件事情治安部门有记录。”说着,维希亚将一部分资料传给了她。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一个编造出来的故事。
她打开通讯器,首先扫了一眼资料来源,奇怪道:“玉东分区治安部门?你连他们那里的资料都能拿到手。”
“权限审批好了之后哪里的资料都能调过来。”
齐雾不说话了,认真地翻阅起这份内容并不多的档案。
资料记载得很笼统,大都是现场后来的图片记载和一些录音录像资料,基本上和白逍说的都能对得上,证明男孩的确存在过的证人非常之多。
“……”
“你觉得他听到男孩喊救命是真的还是假的?”
维希亚看着她的眼睛,看到她乌黑的睫毛顺着眼尾往上挑,从他这个角度看画出了一道纤细但明显的眼线。外眼角再往后往上一点,刚好可见一个极小的点,在视线内模模糊糊的不甚明显。与此相反的是,齐雾整个人在他眼中日渐清晰了起来。
“我觉得啊,要么是他情绪波动太大不小心给自己施加了心理暗示,导致自己出现了幻觉;要么就是和他对视的男孩用一些动作误导了他。前者还有一种更具体的可能是,他以前认识这个男孩,但对他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心底有愧疚,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这样的幻觉。”
他挑眉:“就因为他说他喊了自己的名字?”
“通过两次相处,我确实不觉得他是能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的人。但这是一种可能性,不能轻易排除可能性,更不能因为自己的情感判断随意排除可能性。”
维希亚不说话了。他看着她,想的是她现在越来越像样子了。
齐雾又想了一会儿,感觉现有的线索到这里就用尽了,继续思考下去只是浪费时间,于是又回忆起白逍的一些存疑的反应。
她突然想到他离开时特意对她说的那句话,“能帮到你实在是太好了,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可以找我”。
!
她慢慢回过味了,这下明白维希亚这次见白逍为什么要带上自己了。他是以自己的名义约的白逍,至少在约白逍时提到或暗示过自己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
他太机敏了,机敏到令她感到些许不适宜,他知道,但也并不避讳掩藏他的利用。
齐雾动作一僵,余光中维希亚正盯着自己的反应。
他在期待什么?
齐雾飞快地思索起他的动机,然后问:“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是玉东分区治安部门正在补充相关资料吗?”
她看出来维希亚知道自己知道他在利用自己的事情了,但她丝毫没提,选择用提问从他那里获得更多的信息,维希亚默契地领悟到了这一点。
他没直接回答,而是顺着她的话往后问:“你为什么觉得这件事情和蒲逅分区没有关系?”
“也不是觉得没有关系吧,只是觉得关系没有那么大。”
“你觉得袭击祝雨绝的人是随意选择套取并利用白逍的身份信息进行诈骗的吗?”
其实并非完全没有这种可能。齐雾连袭击祝雨绝的背后之人和其动机都还是只有一个没有被证实的猜测,更别提思考这件事和无辜被牵扯进来的白逍的联系了。
齐雾有那么一瞬间想的是“难道不是吗”,但她并没有这样问出来,而是说:“所以你调查了白逍的过往经历,发现这件事情另有蹊跷?不,只通过祝雨绝这件事情能发现什么蹊跷,你不是在调查袭击案,或者说,不单单只是在调查袭击案。”
她很快就否决掉了自己顺着他的话产生的想法,差点就被他避重就轻地带偏了。
“嗯?”维希亚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挺直了脊背,“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这话一听就是假话,自己能早就知道什么呢?暗自腹诽,齐雾抿着唇没接话,一副等待他后文的样子。
维希亚明白他没有必要继续和齐雾说下去了。但他刚刚改了主意,他觉得在自己的调查之路上带着这样一个伶俐听话又可以利用的助手也挺不错的,既和他有着相似的目标,又可以解决一些至少两个人才能出外勤的麻烦。
看来他得透露出一部分内容来获取这个盟友了,最起码要让自己看上去是真诚的。从齐雾来到治安部门的那天争论他就发现了,在她面前什么也不说是行不通的。
等她问不如自己主动说,主动权始终在自己手上。
“你参加过机械、生物科技伦理问题讨论会吗?”他突然问起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
“没有,但我听说过。”
他点点头,表示意料之中,然后接着说:“讨论会基本上都是在倚霞分区召开的。上一届会议期间,我在会场维持秩序,因意见不合和研究所的代表发生了冲突。很小的口角而已,双方都没有要闹大的意思,默契地怀着对对方的不屑结束了交流。我很不喜欢他的一些理念,后来专门去了解了一下研究所的具体事宜,发现他们很神秘,很少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然后,我对研究所展开了更加大胆的调查。”
听到最后一句话,齐雾微微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然后得罪了人,被下调到蒲逅分区了。”
他没有再具体说些什么,但袒露出来的信息量已经相当大了。
齐雾想到了自己在治安部门留下的查阅研究所档案的痕迹,心中闪过一瞬他是在设计引导自己的猜想,但很快就将它否决掉了。
会议确有其事,调任确有其事,调任原因也并非属于她完全没有办法通过其他渠道知晓的信息。精心编织可以被拆穿的谎言欺骗一个刚毕业的一无所有的她,成本与效益不可能协调。
“所以你即使是这样了也要继续调查研究所?”这样就说得通他为什么对白逍遭遇的这一事故这么上心了。
他默认了,然后说:“三天后,我们去玉东分区。你人来就够了,我都准备好了。”
看来他是准备继续调查这件事了。什么都不用准备,看来是短期调查,但他真的确定短期调查就一定能有结果吗?
齐雾有时候也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还有事情让你笃定这件事情很重要。”她肯定道。
闻言,正准备结束对话离开的维希亚停住了动作,脸上犹豫一闪而过。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最后定格在齐雾的眼角,问:“你知道实验室保护机制吗?”
齐雾迟疑地点了点头。
“以前的实验室保护机制没有这么严格。十年前年中,所有实验室强制升级保护机制,变成了现在这样的造成祝染实验室惨剧的保护机制。”
他知道那场事故的具体惨状!
“工厂里的那起事故过后,工厂隔壁的实验室被封锁清除。其中绝大多数工作人员都从玉东分区来到了蒲逅分区,加入了祝染的实验室项目。也就是说,在今年这场实验室事故中死去的研究人员,其中绝大多数曾在那间实验室工作过。以及,之后研究所就开始在蒲逅分区大招工,安保部门日益壮大。”
“……”
“说点什么吧,齐雾小姐。”维希亚诚恳道。他好久没向谁透露过这么多的信息了,通常只有他沉默的份,原来对话一方保持沉默另一方会是这种心里越来越没底的滋味。
听起来这件意外事故确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虽然十年前的事情已经不好调查了,但那边不像蒲逅分区一样受研究所控制这么严重,去一趟也无妨,即使没有收获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难怪维希亚觉得有必要走这一趟了。
“我明白了,我会去的。”在他的注视下,齐雾补充道,“你怀疑那个男孩是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
他点头。
不管男孩最后有没有逃出来,不管蒲逅分区的这场伤亡严重的实验室事故与男孩有没有关系,这些都不影响研究所本身所做的事情。维希亚本身在乎的也不是与研究所有关的事故,而是研究所本身的非法研究。
这实在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情,但齐雾并没有非常意外,因为之前她就发觉研究所很漠视人自身的权利,不管是对工作人员还是对实验对象。
“但这些都还只是你的猜测。”齐雾觉得很荒谬,立刻补充反驳,“不能抱着偏见去调查,这很影响调查过程中的信息收集。”
维希亚并不觉得自己是带着偏见的。他反问:“难道你们不是假定祝染的死不是意外才开始调查的吗?”
齐雾想说这不一样,但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