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走!快走!”
眼见那女子要跑出牢门,守卫不敢再耽搁,奋力抬手,从扯着他袖子的老头胸口拔出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剑锋即将够到她的脖颈时,地上一团灰色闪过,撞得守卫身形一滞。
原本趴倒在地上的少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过横倒的几具尸体,死死抱住仙族守卫的腿,脑袋被踢得歪斜在一边也不肯撒手。
“不知死活。”
一剑下去,少年的后心透出一个黑洞,洞口缓缓爬出一圆殷红。
“走……”
又是一剑。
少年的一句阿姐被鲜血淹没在喉头,一阵轻微的抽搐后,整个人再没了声息。守卫从他僵硬的环抱里拔出脚来,那女子却已不见了踪影。
时值仙族与隐族交战的第一年年末,以羲和宫、寒涧洞、太阴山庄和清泠阁四大门派为首的仙族已攻下隐族幽居的洛泽山的大半,山外,四周亦有仙族修士四处巡视,仅断肠崖一处,因着天险,崖下又是洛泽河,故未设把守。
一个月前,寒涧洞洞主带人生擒了他们前族长乌九鹤的女儿乌湄,一边诱杀前来营救的隐族人,一边借她和她腹中子胁迫余众投降。没成想,今日负责守夜的羲和宫修士惰怠,竟让乌湄逃了出去。
守卫站在大牢门口,四下张望,只见夜色深重,再不见人影。他知道入夜后山谷里魇兽横行,无数大大小小的山洞里说不定还藏有善使飞刀、毒针一类暗器的隐族人。即便放走乌湄会被宫主重罚,但总不至于丢命。
短暂权衡一番,守卫放弃了追捕乌湄的想法,转身前去羲和宫大营领罪。
“废物!连个大肚子的隐族女人都看不住。”
“宫主,手下办事不利,还请宫主责罚。”
“其他人呢?父亲,我记得守夜本应有四人。”
守卫哆哆嗦嗦地抬头看了宫主一眼,向方才说话的二公子叩首道:
“回二公子,今夜大公子与寒涧洞的韩潇公子起了些冲突,说是韩公子欺负三公子,要替他出头。他们三人想着狱中都是被搜过身的老弱,便去帮忙了……”
“荒唐!”
“来人,把温晷那几个不成器的通通都给我带回来!”
“是。”
*
“呼……呼……
“孩儿,你别,你别捣乱……”
乌湄借着月色不敢回头地跑着,直到身后仙族营地的火光模糊成豆大的一点,她才终于拖着麻木的身体挪到一处岩石后面略做休息。
又看了一眼那星亮光,乌湄只觉眼前涌起一层血色——撷芳婶、茗伯、小川……还有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弟弟小渊都为了她被那仙族守卫刺死。与仙族交战的这一年来,隐族人死伤惨重,母亲与檀郎也已战死,只剩哥哥带着余下的人苦苦支撑。
可笑,百年前原本是仙族其他各家嫉恨乌氏灵力强盛、又不愿曲意逢迎,故而联手处处刁难排挤,稍有名声的门派一概不收乌氏子弟,只给指派些粗活杂事,乌氏这才迁居洛泽山,自名隐族。
不过五十年,他们竟又寻出个莫须有的罪名,非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本是同根生……
抹掉眼泪,身体也有了些感觉,乌湄咬咬牙,拔脚正欲继续向族人藏身地走,小腹却猛然一坠,她眼前一黑,下意识抓住一条藤蔓才没滚落山谷。
险险稳住身形,□□却有一股暖流涌出,乌湄暗道不好,环顾四周,别说族人的痕迹,连魇兽都看不到一只。她只得自己挣扎着挪进一个荒废已久的洞穴。
一阵剧烈的宫缩,乌湄闷哼一声,抱着一怀枯枝败叶摔倒在地——腐烂的蝙蝠粪后,嶙峋石块透过薄衫,将自己的轮廓尽数压在了乌湄的背脊。
“啊……”
又是一阵仿佛要把她撕裂的疼痛。
走调的哀嚎声几乎把周围漆黑的死寂划开了一道口子。
乌湄凭着仅剩的意识,把袖口塞进嘴里。
呼吸的恶臭间,她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在离她远去,只能拼尽全力告诉自己,不能出声,不能引来仙族人。
天蒙蒙亮,乌湄蜷在一地狼籍里,抖抖索索地抱起满身污渍的孩子。
她苍白而无助地看着地上还在蔓延的、止不住的红晕,头顶是蝙蝠的尖叫,怀里是婴儿微弱的哭声。
好在,孩子总算是出来了,她也终于捡回了三分灵力。
“孩子……对不起……”
她勉强封住穴道替自己略略止了血,蹭干净脚上的污渍,向从前族人的藏身所挪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昨夜的怀疑终于在她走到从前族人藏身的洞前的那一刻得到了证实。
难怪,她所在的蝙蝠洞距离这里不过百米,却一整夜都只有她自己的动静。乌湄僵硬地看着落灰的地面,带着几分不死心,颤抖地开口:
“哥哥?”
无人应声。只有空旷的洞壁回荡着她和孩子嘶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