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西斜,除去崇明殿,羲和宫一片死寂。
凌渊身着短衣,借着夜色潜进孙长青的医馆。一股迷烟自窗缝吹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负责熬药的弟子便守着炉子昏昏睡去。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凌渊暗舒一口气,翻进屋子,从怀里掏出玄疴参,攥成碎末加进了砂锅里。
屋后,夜枭咯咯哭嚎两声,扑簌簌没入浓的漆黑。煎药的小修士在睡梦中猛地一低头,惊醒过来。看看时辰,他端起砂锅,向崇明殿走去。
孟阳扶着父亲的头,一勺一勺向他嘴里送着药汤。然而喝完药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温景嘴里突然抑制不住地喷出大股黑血。
“父亲!”
“孙伯!孙伯!”
扶光抓起帕子,想把涌向枕头的血擦掉,却怎么也揩拭不及,月白的衣袖顷刻便被染成了暗红色。
崇明殿一时乱作一团。
被弟子慌张喊醒的孙长青披着外袍,急急忙忙冲进殿内,灌了灵力的银针在几处穴位上一刺,三两下止住了血。本以为是伤势又突然恶化,但号脉后却发现脉象和缓有力,丝毫不见前几日中毒的痕迹。
“孙伯,我父亲这是怎么了?”
“诶……从脉象上看,毒已经解了。”
孙长青揭开覆在伤口上的细纱,发现连溃烂也有了好转的迹象。
“孟阳,今晚的药渣呢?”
“在这!”
孟阳又惊又喜,忙把砂锅递过来。
“不对。这药不对。”
孙长青把药渣倒在手上一部分,细细翻看着,挑出了一些原不属于他的药方的黑色碎屑。
“今晚负责熬药的是谁?”
“师傅,是我。”
小修士还没完全从瞌睡里醒过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有些迷糊,听见师傅问,赶紧从蒲团上起身回复道。
“你这是……给老子滚过来。”
孙长青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一把揪住徒弟,从头到尾把他检查了一遍。
“亏你还是我孙长青的徒弟,一根迷香就让你着了道了!”
老头气得白胡子直抖,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小修士的额头。
“让你煎个药,结果连锅都看不住,一天天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了!幸亏这人是好心,万一……老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扶光听得满脑袋问号,忍不住开口打断了老头的跳脚:“老头,你的意思是,有人偷偷把能解傀儡毒的东西放到了我父亲的药里?”
“对。”
“能知道解药的人,肯定与寒涧洞有关。但那些修士都已受吞心蛊反噬而死……难道是人族那只傀?”
“估计是吧。要是寒涧洞残余的仙族,没理由用迷香,直接使点灵力蒙住这个糊涂蛋的五感就得了,这不比迷香干净。那玩意儿,又得点,又得吹,万一没憋住吸一口,啧,那可真是一点儿不浪费。”
孙长青打了个哈欠,皱了多日的长寿眉终于放松下来。
孟阳有些不解:“他为什么帮我们?而且一个一直在韩潇身边的人族,居然能摸到羲和宫的医馆吗?”
“你别管仙族人族,能在韩潇手里活下来,还能贴身跟着他,那傀肯定就不是俗物。至于为什么帮咱嘛,八成,韩潇对他好不到哪去,你们灭了韩潇,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跑,还要一直跟着韩潇?”
“你问我,我问谁?要不你找几个人,把他抓回来问问?”
孟阳思忖片刻,提剑向殿外走。
“哎哎哎,干嘛去?回来回来。那人不露面,说明他并不愿跟咱们有什么牵扯。而且他既能溜进羲和宫,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哪儿就那么容易就给你搜出来了。”
老头摸出酒葫芦,心满意足地咂巴了一口,继续说道:
“你找他,无非是想问问你祖父和大伯的事,但是寒涧洞已灭、主谋已死,从前的事他一个没灵力的人族恐怕也影响不了多少。这次是他帮了咱,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不如放他去吧。追究太深,反而无益。
“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你事事精明,偏偏这一点不好。而且你父亲的毒虽已解,但身体还虚着,好好侍候着他将养身体才是要事。”
“是,孙伯。”
孟阳有些尴尬地站住,点了点头。
日至中天,经过了一夜折腾,温景终于清醒过来,看着孟阳和扶光两人的黑眼圈,心疼地把他们两个通通赶回了各自的住处。
扶光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着,路过厨房,一股诱人的香味窜进鼻子。
“肖姨,陈叔,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馋猫,整个羲和宫数你嘴壮。你肖姨研究了个金丝鸡蛋酥,正准备给你们送去呢。”
“那我先提两盒走啦?谢谢肖姨!”
扶光大口吸着鸡蛋酥的香味,靠在窗口向肖姨撒娇。
“拿着吧拿着吧。”
肖姨挥苍蝇一般冲扶光摆摆手,无奈地摇摇头。
*
舒安居的小院里,凌渊松松散着头发,正跟麦芽一起用狗尾巴草逗弄着流浪进来的小猫,午后阳光勾勒着他放松的笑颜。扶光站在门口,脑海里,凌渊熟睡的样子与眼前这一幕慢慢重叠。
“扶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