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当窃喜的,祁不定让他得以喘息,彻底有了踏平修仙界的时机,正道损失惨重,只要天材地宝流入身体,他很快会恢复,然后彻底赢下这一局。
他伪装成毫无修为的样子,每个人都投来敬仰的目光。
只是因为,是他结束了恐怖的杀戮。
若是换一个人,现在仙门大派大概都不复存在了。只是偏偏是他。
“从今往后,我是人人憎恶的君临,你是意气风发的祁不定。”
这一句话振聋发聩,他经常埋怨自己的身世,一路上太多不得不,几次濒死,万般无奈,没有人说过,他可以不是魔修,可以重来。
只不过,他虽是占着正道魁首的身体,却没将自己的道推翻重来。他仍是魔修,每一滴鲜血和魔气沾染都让他兴奋难言,仰望着万阶之上绞杀魔修的层层阵法,脚下的苍云上埋着太多他未曾想过的恶臭。
他总是在想,祁不定是疯了吗?
祁不定没有反驳,道:“好,都听你的。”
君临颔首,道:“去不尽海,传言秘境中有一物可温养魂魄,帮助你恢复修为。”
“你很想换回来吗?”祁不定突然问,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发问,“是因为这百年不开心吗?”
开心吗?君临问自己。
开心的吧。只是突然迷茫了。道心摇摇欲坠,恨意与日俱减,他一个妖和魔的结合体,生来就惹人嫌,为了活下去迫不得已杀人,后来以杀人为趣。其实杀人没有意思,只是,看着生命在自己的手里凋零,总有种安心感。
他是掌握生死的那个人,而非是被掌握的那个。
他时常在想,祁不定的目的会不会就是这样?这个优柔寡断、心地善良的正道魁首,想把他导向正道。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他与他没有关系的。他杀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起初是为了什么踏平修仙界?是为了死掉的父母吗?可是他恨他的父母。他的命数在那日就应该到了尽头。为什么要把他拉出命运?
“开心,”他撒谎说,重复了一遍,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很开心,还当你脑子真就被那些经文搞坏了,让我一个大魔头占着正道魁首的身体为所欲为。”
他把桌子上的青玉盏放到储物袋里:“走吧,趁天黑。”
祁不定伸手:“我带你走,别用魔气,‘久’能感知到,到时候会很麻烦。”
君临看着祁不定那只手,手腕处也有一道扭曲的伤痕,他伸手拉住了。祁不定看起来冷冰冰的,手心却很热。
“好。”
空气中无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漆黑的夜里,有零星的灯火在街道亮着,天空划过一道流光。
一名修士还在挑着摊上的法器,有一朵桃花落在了手背上,他抬头,夜空并无任何异样,他捻起桃花打量片刻。
“估计是刚从桃花谷出来的修士身上带的,慕野,桃花哪不落,非要落你身上,若非是要有桃花运了?”宿云微搭着慕野的肩膀,笑嘻嘻说着。
慕野翻白眼:“不是桃花谷的。”
像是为了证明他所说的,指间的桃花片刻后化作灵气消散了。
宿云微尴尬挠头,掰着慕野的手指看了又看:“还真不是。行吧,你赢了。”
慕野一脚踹开他:“你是蠢货吗?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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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日夜的周围有几座城池,仰仗着来三百日夜历练的修士而存在,随着灯火远去,祁不定才停下。
“你不是剑修吗?”
剑修唯一的飞行之术就是御剑,但祁不定的本命剑还在苍云上。
祁不定松开君临的手,回:“我还修了点杂七杂八的。”
方才的术法像是御风之术,是风起派的术法,祁不定用起来相当熟练。
君临皱眉:“那你之前和我打怎么只用剑?”
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果不其然,祁不定毫无羞耻心道:“我心悦你,很多师弟师妹说我用剑是最英俊的,所以我在你面前只用剑。”
君临:...?
五雷轰顶。
君临尝试回想,他当时还经常吐槽,祁不定一个正道魁首,为什么用的剑招都如此花哨。这样的修士也配做苍云上少宗主吗?
他偷偷去看祁不定的表情,却发现人家坦坦荡荡,反倒是听这话的他尴尬到无地自容。
死嘴,非要问。
祁不定这种人是专门来治他的。
偏偏祁不定注意到他的表情,还问:“你考虑好了吗?”
君临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遇到祁不定这种人,他吭哧半天,放大声音:“闭嘴吧你!”
祁不定乖乖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