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衍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他缓缓坐下,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这一次,是肖邦的《革命练习曲》,路晏曾在电话里听过的那首。
但今天的版本更加狂放,更加不羁,像是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
路晏不自觉地拿出自己的口琴,在适当的段落加入即兴伴奏。
两种乐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创造出一种奇妙的和谐——钢琴的磅礴与口琴的清澈,严谨的古典与自由的即兴。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叶衍转过头,眼中的阴霾散去了些:"谢谢。"
路晏摇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他指了指蛋糕盒,"饿了吗?我买了草莓蛋糕。"
叶衍的表情柔和下来,他伸手打开盒子,嘴角微微上扬:"喜欢吃甜食。"
他们坐在音乐室的地板上分享蛋糕,叶衍难得地讲起了今天的经历,母亲如何在他演奏时不断打断,指出每一个微小的"错误";那些教授如何交头接耳,用德语评论他的"过度情绪化"。
"他们想要的是另一个阿格里奇,另一个波利尼。"叶衍用叉子戳着蛋糕,"而不是叶衍。"
路晏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他能感受到叶衍话语中的痛苦与挣扎,那种被最亲近的人否定的刺痛。
"你知道吗?"路晏突然说,"我今天教的那个学生,徐子清,他只想玩摇滚。"
叶衍挑眉:"然后呢?"
"我告诉他,音乐没有高低贵贱。"路晏微笑,"肖邦在两百年前也是'流行音乐',现在却成了'古典经典'。重要的是你真心热爱它。"
叶衍凝视着他,眼神深邃:"你真的很特别,路晏。"
这句简单的称赞让路晏的心脏漏跳一拍。他低头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却不小心碰倒了放在一旁的文件夹。纸张散落一地,其中一张发票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叶衍定制钢琴的收据,上面的数字让他倒吸一口冷气:?1,280,0000。
这个数字像一盆冷水浇在路晏头上。他一周的工资是12000,要工作十几年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这样一架钢琴。而叶衍,随手就能定制。
"怎么了?"叶衍注意到他的异常。
路晏迅速整理好文件,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他站起身,"我...我去洗个澡。"
浴室里,路晏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自卑。
他和叶衍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天赋的差距,更有一道几乎无法跨越的经济鸿沟。叶衍送他的那把定制口琴,恐怕也价值不菲...
洗完澡出来,路晏发现叶衍又回到了钢琴前,正在修改乐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需要帮忙吗?"
叶衍抬头,目光在他还滴着水的发梢上停留了片刻:"你会德文吗?"
路晏摇摇头。
"那恐怕帮不上。"叶衍的语气没有嘲讽,只是陈述事实,"这些都是维也纳教授们的评语。"
路晏在他身边坐下,小心地保持距离:"我能听听吗?用我的方式。"
他拿起口琴,即兴吹奏了一段旋律,简单却动人。叶衍惊讶地看着他,然后不自觉地用钢琴附和。
就这样,一个弹一个吹,他们创造出了一段全新的音乐,不属于任何流派,只是纯粹的情感表达。
演奏结束时,路晏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覆在叶衍的手上。他慌忙想收回,却被叶衍轻轻握住了。
"别动。"叶衍的声音很低,"这个和弦...很好。"
路晏屏住呼吸,感受着叶衍掌心的温度。他们的手指在琴键上交叠,像是两种不同人生的短暂交汇。这一刻,所有的差距与鸿沟似乎都不再重要。
直到叶衍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这魔幻般的宁静。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立刻冷了下来:"我妈。"
路晏懂事地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
厨房里,路晏靠在料理台上,心跳仍未平复。刚才那一刻意味着什么?叶衍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朋友?学生?还是...更复杂的存在?
他端着水杯回到音乐室时,叶衍已经挂断了电话,脸色比之前更加阴沉。
"怎么了?"路晏小心翼翼地问。
"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夏季课程。"叶衍冷笑一声,"我母亲已经帮我报名了,就在肖赛之后。"
路晏将水杯递给他:"那...冬令营结束后,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叶衍猛地抬头,似乎没想到路晏会这么问。他眼中的冰冷融化了些:"我不会去。"
"但那是维也纳音乐学院..."
"我不需要他们的认可。"叶衍站起身,走到窗前,"我已经决定了,参加完肖赛,我会留在上海。"
路晏的心跳加速了:"为什么?"
叶衍转过身,月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晕,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因为有更重要的事。"
他没有解释什么是"更重要的事",路晏也没有追问。
但那一刻,路晏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