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异样的情愫驱使着他忽略颈后的刺疼、翻过与她横隔而开的壁龛,张开手臂、将她拥紧怀里,然后圈进自己的领地。
静置在壁龛之上的郁金香在风中微微抖动开瓣蕊,释放出秘密的暗香。
都铎窗后,他们相拥而立的画面一丝不漏地被收进一双幽绿的眼睛里。
芙丽娅的指甲抠进窗檐里,冷眸而视着所发生的一切——
这种亲眼目睹的感觉还真是与梦里大相径庭。
好在她曾经那颗纯粹明净的少女心早就死透了,如今能勾起她的唯有滔天恨意。
一股熟悉的冷郁气息向她逼近,芙丽娅微微向后撤步,撞上一堵身体。
“疼吗?”
亚瑟兰漠着声音问。
芙丽娅被打断思绪转过身,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什么?”
“脚,疼不疼?”
芙丽娅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小腿就感受到一股向上抬起的力量,她愣愣地垂眸,看见金发骑士正单膝跪地,捉起她的一条腿搭放在自己大腿上,而后轻轻捏住鞋跟,一点点卸掉那只磨脚的高跟。
芙丽娅出神地盯着亚瑟兰柔软的发顶,心跳有一瞬的失序。
青年撩开自己肩后的骑士披风,叼进嘴里用犬齿撕下一条布帛,而后捧着她的脚,动作温柔地缠裹住少女早已破皮的距骨,又为她重新穿起鞋。
“还疼吗?”
他重新站起身,大片阴影笼罩下来。
“……不。”
明明是很正常的主仆互动,芙丽娅却总觉得掺杂了些隐秘的暧昧。
她又回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象,克伦劳德和卡瑟琳此刻似乎聊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捕捉到卡瑟琳脸上明显的笑意。
“他们在偷情。”
亚瑟兰蓦然出声点破。
“我们也在偷情。”他刻意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撩拨。
惊人的烧意自耳廓燎起滚烫的温度,芙丽娅的脸肉眼可见地飞红起来,她用力地一把推开亚瑟兰,逃避似的大声否认:“我没有!”
芙丽娅怒瞪他一眼,“你再敢乱说一句话试试!我可什么都没做,我对我的婚姻始终秉持着忠贞的态度。”
亚瑟兰舔了舔唇,露出一点笑意:“好。”
什么意思?
他笑着说好是什么意思?!
芙丽娅恼羞成怒,直觉他是在嘲讽自己。
她又猛然回想起他们的第一次亲吻,由自己主导而展开的那件事显然已经让她极度敏感,不断地冲击、动摇着少女心底那座坚不可摧的信念塔。
——她真的纯洁吗?她真的忠贞吗?
一窗之隔的她与他。
究竟有什么分别?
芙丽娅极力逃避着这个问题,她不想去思考,于是不断地给自己洗脑——杀了克伦劳德、杀了克伦劳德、杀死那个背叛自己的男人!……
亚瑟兰察觉到她状态的不对劲,收敛起笑意:“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他的目光凝聚在她紧握到发颤的拳头上,“再好好考虑一下吧。这个时候下毒、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亚瑟兰看得出来她被强烈的恨意蒙蔽了大脑,一如他之前那般,理智在崩盘的边缘。不同的是,她更像是处于某种巨大的压力之下,被时间、空间推撞着迈出现在的每一步,理智被置弃在“目的”之后,这种紧绷的状态不利于她此刻完成复仇的行动。
芙丽娅的眼睫颤抖着振起,让他看到了她眼底失去掩饰的易碎与脆弱:“那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时间被重置回原点,卡瑟琳也更早地回归,即便你不杀我!他们相爱以后我也毫无活路可走!
她亲眼在无数个碎片里看见自己死亡的结局。
恶果的预言裹挟着自己,她已经在为自己铺好最好走的路了,可是命运的枷锁令她有心无力……
卡瑟琳和克伦劳德相爱,自己那道随时可能被取缔的婚约将会化作向她索命的厉鬼。他们有无数个理由能够杀掉自己,铲除恶果、榨干价值……她就那么该死吗?
芙丽娅已无法计数、这是当日第几次在他面前洒下眼泪。在熙熙攘攘的宴会厅中宾客穿梭不息,而在这脆弱的时刻,唯一能够遮掩她浑身狼藉的、只有眼前骑士的宽阔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