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嘛你之前那张表格绝对是乱填的,说什么恨啊杀啊还不是爱得要死?咦——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年轻的时候读过的言情小说可不少!”
“嗯,依我的观察,芙丽娅小姐和传言里那种恶魔形象可一点儿也不符合。”贾恩翘着胡子傻兮兮地笑起来:“小姐人可太好了!主要还是大方、钱多!”
“……”
亚瑟兰沉默地倾听着他在耳边聒噪的声音,这些日子里贾恩来找他基本上都是玩一些心理游戏、讲讲外面的八卦、然后搬出他渊博的知识库来给他灌输一些思想——
这种医患关系似乎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深度,贾恩对待自己更像是款待一位亲密无间的朋友。尽管年龄和认知的差异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道深深的鸿沟,贾恩仍旧乐此不疲地向他倾囊分享,言语间洋溢着热情与真挚。
他拿出少有的耐心等他讲完,然后拿出一本书,推到贾恩面前。
“什么东西?——《赫拉》?”贾恩眨了眨眼,记忆袭来,他惊愕地大叫:“我的《伊利亚特》呢?!”
“丢了。”亚瑟兰平静地开口。
“丢了?!!”贾恩差点翻过眼原地昏倒。
那可是现在市面上唯一一本典藏版二手摘录珍本,千金难求!
贾恩掐着自己的人中试图挽回自己的呼吸。
他们什么都聊一些,聊得七零八碎。
聊到最后,贾恩谈到了自己的人生追求。
“口渴了,有酒吗?”他悄声问。
亚瑟兰看他一眼,随后起身出门,不过多久就带着一瓶葡萄酒回来。
小老头乐呵呵灌着,很快就醉了。
他难得地开始正经感慨,目光也逐渐变得深远:“……其实我也有些茫然,你有想过吗?我们活着的意义究竟是是什么?”
“是为了奔赴某种目的,还是妥协命运女神的安排,认为自己既然被赋予了珍贵的生命、就应当过好眼下的每一天?……虽然这样的说法可能有些离经叛道,但作为一位心理疏导师,我每日面对的是形形色色、复杂各异的思想。看惯了名利、善恶。有些人渴望生存,有些人却寻求死亡。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始终致力于治愈我手底的每一位患者,职业道德教导我要保障他们的健康……然而,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沧桑的视线垂落,那是一个横穿漫长岁月的眼神。
“求生之人、求死之人的意志本就各不相通,我竟然……试图将他们混为一谈,我真是个不够合格的糟糕医生。”
“你呢?亚瑟兰。”
“你是我遇到的病患中最特殊的一位。你身上所背负的情感沉重而杂冗,让我难以辨清所以。因此我只能采取非常规手段、一点点打开你的心,可我还是什么也看不到……”贾恩哭笑不得地怅叹一声:“你还真是让人挫败啊。”
“你不喝吗?”他将酒递给亚瑟兰,得到了他婉拒的眼神,于是笑道:“就像现在的你和我,你始终清醒着,我却迷蒙不已。”
“你……”
“是个好孩子。”
青年微微颤动起长睫,目光与贾恩那温和而诚挚的眼神相遇,感受到了他全神贯注的关怀。
“我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对你说了,亚瑟兰,你像是一块不太纯粹的宝石,善与恶扑朔纠缠,斑驳了你本质的光辉。所以我不禁好奇,你那颗宝石般的心灵,最终渴望折射出怎样的一束光芒?”
怎样的一束光芒。
善,或恶……
亚瑟兰感到阵阵茫然。
“追随你的心吧。”贾恩醉醺醺的声音让他动荡的心境骤变平和。
“好。”他认真回应。
贾恩拉着他说了一大堆,他说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弗格尔了,他说他想给自己放一个长假,至于到哪里去,还没有定夺。
他有点儿舍不得这个看起来冷冰冰又凶巴巴的毛头小子,他比任何人都要棘手,却让他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宁和。
亚瑟兰这个孩子不受偏见所困,对所有世俗之物都保持着淡漠,这使得他在这个充满名利争斗的社会中显得相当格格不入,仿佛是一股清新而异样的存在。
因此他愿意和这个年轻人交心,做朋友。
瓶中酒液见底,贾恩也彻底不清醒地醉倒了,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鼾鼻震天响。
亚瑟兰静静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会儿,缓慢地摩挲着指腹,直到发觉门口鬼鬼祟祟的身影,才停下动作。
芙丽娅推门而入,看见倒在桌上昏睡的贾恩和他手边的酒瓶,有些无语。
睡得真香啊。
谁家医生治着治着人就自己睡过去了?
“看来你们关系不错。”芙丽娅撇撇嘴,心中腹诽已经到了喝酒谈心的地步了。
亚瑟兰静邃的眸落在少女身上,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