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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安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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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之醒得很早。

早到天光尚未完全亮起,窗外一线天色犹在夜与晨之间模糊地游移,只有枝头偶尔一声鸟鸣,像是提醒他,今日与昨日、与前日,并无不同。

他没有立刻睁眼。

在睁开眼之前,他还拥有一个极短暂的、完整的世界——那个世界里,他并不沉重、并不僵硬、并不疲惫。他可以任由意识自由游走,像雾气一样缠绕在记忆的廊柱上。

可这份恍惚的自由,只维持了不过三息。

他缓缓睁开眼,天帐上的那朵绣芍药依旧歪着脑袋,静静地挂在他眼前。那是一件旧物,绣工略粗,花瓣不匀,他早已看惯,不喜不厌。

但每次看见它,都会让他确信一件事——他还活着。

他躺着不动,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试着曲起。食指尚可,拇指偏慢,小指几乎无知觉。他并不惊慌,也不沮丧,这只是惯例,是他每日早起最先要完成的一项“身体情况自检”。

接着是脚。

脚掌冰冷,脚趾迟钝。他微微动了动脚踝,肌肉传来细微的抽紧感,像一把生锈的机关,不愿启动。他知道再这样下去,有朝一日连这点力气都会失去。

他却面无表情。

不是不痛苦,是早已将痛苦与羞耻一并压进骨子里。他很清楚,这种病拖不了多久。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温柔而冷酷的速度衰退,像被无声地放进一场冗长的、没有观众的葬礼。

可是,他还要活着。

只要眼睛能睁,腿还能挪,他就必须起来。

他从床上缓慢地坐起,动作极其谨慎。腰部像被缠了沙袋,每一个关节都响起暗哑的抗议声。他左手先撑住床沿,再换成右手,不紧不慢,眼神始终平静。

有时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骨头里的那份骄傲,比病痛还硬些。

锦被滑落,露出他一身中衣。衣料贴在身上,越发衬得他瘦削。胸骨微露,锁骨清晰,肩胛突起,好似一具雕刻尚未完成的玉人,棱角精致,却早有裂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苍白、细瘦,连筋络都清晰可见。他试图自己穿衣。袖子太长,纽扣太紧,他试了三次才勉强扣上第一颗。

可他没有叫人。

沈行之已经很久没习惯让人服侍了。不是没有仆从,而是他不愿意。被人看到,他系不好一根带子、拎不起一壶水的样子,那和死在堂前并无两样。

他穿戴完毕,又坐了一会儿,等指尖暖了一点,才轻声唤:“来人。”

门外的小春子早已等候,听见声响便推门而入,动作熟稔而克制,像极了这郡王府里所有人的步态——恭敬,克制,沉默,仿佛生怕哪一句多余的问候,会撕开府中那层体面的帷幕。

“王爷,您今日……可还好些?”

沈行之颔首:“还行。”

小春子垂手不语,见他已穿戴妥当,便转身推来一物——一架极简素净的木轮椅,这架轮椅是他亲令打造的,低调素净,不饰金玉,扶手嵌青檀木,轮轴静音,推行之时几乎不闻声响。他不愿引人注目,只愿尽可能不破局。

沈行之瞥了一眼。

“我今日走。”

他平日大多是坐轮椅的,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了,走路太费体力了,而且他如今四肢僵硬,走路的姿势难免看起来不大体面,但今日他还是选择了不坐轮椅,大抵是想看看自己这副腿脚还能不能下地走路。

院中已有人打扫过,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天光映上去微微发亮,仿佛薄冰之下藏着一层光影。竹枝随风摇曳,沙沙作响,却衬得这郡王府愈发寂静。

沈行之慢慢走出内屋,手虚扶着窗沿,只走了十几步,便觉得右膝发涩。他停了片刻,没有坐进轮椅,只倚着石几小歇。屋檐低垂,一缕细雨未散尽的湿气仍在空气中游荡,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肺中的雾气压回骨头里。

他眼神安静,落在前院青松下一道身影上。

那是宫中内侍。

对方穿着朝服后出的素色褂子,腰束窄带,站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沈行之一见,便知来意不善。宫人不入郡王府,除非圣意难违。

果不其然。

“安郡王。”那内侍垂首行礼,语调温和得一丝波澜都无,“陛下早朝后有旨——数日后春宴设于皇家园林,京中宗室与贵胄子弟皆得赴会。王爷年少才名,虽近年静养,亦是宗室之光,陛下亲言,不可或缺。”

一段话说得滴水不漏,不容置喙。

沈行之眸光微动,没立即答话。

他不问“可否不去”。那是废话。

这圣旨虽未书卷宣读,却分毫不差地压在他的脊背上,不容反抗。他听出了句句婉转中藏的硬刺:“虽近年静养”“不可或缺”——这便是明晃晃的提醒:你还在册,你还未死,所以你得去。

他终于微微颔首,声线低哑:“知道了。”

内侍一躬到底,又道:“太医院留了补气汤,说是按时服用,便可精神些。王爷若有不适,也可呈折回话。”

“多谢。”沈行之淡淡应下,目光却未再看他一眼。

等人退下,院中归于寂静。

春宴。

他本不该在那样的场合出现——皇家园林,景色华贵,花海玉池,处处妍丽。世家贵女粉黛登场,华服胜雪;宗室公子谈笑风生,才艺出众。那里,是少年才俊与佳人相遇的地方,是春风沉醉、玉人入画的温柔之地。

可他不是少年了。

他十八岁,病了两年。那些年他像一株青松拔地而起,挺直,锋利,连笑意都藏着锋芒;如今松骨苍寒,枝叶染霜,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不喜欢那种场合。

太热闹,太喧哗,太明亮。每一双眼睛都像利刃,把人衣袍下的血肉一层层剖开,只为看你是不是还有用,有没有力,值不值得交好,配不配联姻。

沈行之倚在檐下,指节缓缓敲了敲石几。力道极轻,却敲得他心口一震。

春宴。他其实不是没见过。

当年他十四岁,便是那一届春宴上最受瞩目的少年。他骑马、赋诗、执扇,一曲《短歌行》惊动四座。连太子都私下称他“锋芒逼人”,旁人更是交口称赞,说这少年将来必是宗室柱石。

如今,不过四年,那样的赞语再无人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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