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太子谢恩而退,走出殿门时,春光微暖,脚底却隐隐一凉。
而殿中,皇帝望着远处屏风上“慎微”二字,端茶一饮,未再言语。
*
长春宫东暖阁,炉香微燃,绣屏低垂,日光透纱帘,落在一地苍黄。
谢存蕴坐在炕榻上,手中拿着新进宫的浣纱织品,正在细细翻看。
内务府掌事太监正低头回禀着账册,说到下月宫宴所需贡果已由岭南发船,沿途风顺,估计比往年提前三日进京。
她轻轻“嗯”了一声,视线却落在手中那匹淡青织锦上,指尖来回抚着边角,似在挑选,也似在出神。
这时,春苓掀帘进来,声音压得很低,在她耳边说了句:
“陛下召见了太子殿下,时间比往常……长了一些。”
谢存蕴手指微顿。
那一瞬极短,几不可察,她又低头翻了一页织锦册,语气淡淡道:
“陛下今日未设早朝?”
春苓点头:“是,说是歇息。”
“那可真是有空了。”她轻声一笑,听不出情绪。
“殿下回来可有说什么?”
“只说陛下问了功课。”
“哦?”谢存蕴似笑非笑,“问功课?”
“……还提了太傅。”
谢存蕴指尖翻页的动作彻底停住了。
她安静地坐了片刻,似在理一条线头。片刻后,她将手中织册轻轻放回托盘,语气平静道:
“也该提了。他刚从金陵回来,朝里盯着他的人多,陛下不问,反倒奇了。”
春苓试探着道:“娘娘要不要差人送去东宫,问问太子殿下?”
“不必。”谢存蕴语气很淡,“他若想说,自会来。若不想说,也不必逼他。”
说完这句,她起身走到窗边,轻挑帘角,望着宫墙外初绽的玉兰。
风很轻,阳光清浅,枝头雪白如洗。
她静静站了片刻,声音轻得仿佛也飘在风里:
“我入宫这么多年了。”
春苓垂首不语。
“太傅府的人,进出过几轮了。”谢存蕴缓缓道,“我与他们,早就不亲了。”
“娘娘是谢家嫡女——”
“是。”她打断她,“嫡女,但不是女儿。父亲早逝,家中诸事是姐姐一手撑起,我虽名为嫡出,实则自小随母在外,年年也只回府几次。”
她语气轻柔,听不出哀,也听不出愤。
“后来姐姐嫁了应商,我进了宫,往来就更少了。她那时还常写信劝我小心些宫里风向,我回了几封,后来……她去了,我也就不再写了。”
她顿了一顿,才又道:
“太傅是她的夫,我的姐夫,太子的师傅——但不是我的人。”
春苓轻声道:“娘娘说的是。”
谢存蕴缓缓放下帘角,回身坐下。
“不过……”她淡淡道,“不管是不是我的人,既然陛下起了兴致,我也不能装作全然不知。”
“过几天派人去应府送一封信,就说我请姐姐的女儿入宫问安。”
春苓一怔:“您是说……应如是?”
“是。”谢存蕴端起茶盏,指尖点了点盏盖边缘,语气不重,却极有分寸。
“太子是她表弟,太傅是她父亲。她若聪明,自己会明白要说些什么。若不聪明……”
她顿了一下,唇边浮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那也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