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来?”妈妈不满地看过来,哭得红肿的眼睛中有赤裸裸的责备。
陶玖还在剧烈地喘着气,她下了出租车一路狂奔到医院五楼,面前的门紧闭着,“手术中”三个红色的字刺得她眼睛发痛。
“路上堵车。”陶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句,倚在墙上平复着呼吸。妈妈却有些不依不饶地继续着这个话题:“你爸爸注射麻药前说就想看看你,看你一眼,”她的声音里有了些委屈,“过完年快半个月了,你都没回过家。”
“嗯,是我的错,对不起。”陶玖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她意识到妈妈只是需要多说些话来缓解此刻的紧张和不安。挎包的肩带已经在妈妈手指间不知不觉卷了好几圈,扭曲成微微痛苦的形状。陶玖没有打断,任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不应该刚装修好就住进来,一定是那些气味有问题。那几天你爸总说头晕,我以为只是老毛病,吃点药多休息休息就没事,谁知道会突然晕倒从楼梯上摔下来……”
阳光在地砖上反射出金灿灿的碎片,像是从四面八方瞄准向她的身体的利刃。陶玖心里难过,她想着要是自己能早点回家就好了——但她又想不出来自己身在哪里又能阻挡得了什么,此刻能做的只有祈祷手术顺利。面对命运的时候,常常能做的只有祈祷这一件事。陶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她想点燃根烟。
走廊吹过一阵凉风,她低头看了眼时间,10:38,陈姝野的飞机应该已经起飞了。陶玖感到一阵鼻酸,她努力睁着眼睛不叫眼泪掉下来。事到如今已经没爱还是不爱,痛苦却还如影随形地跟着。
在分开前,陶玖还是没有拒绝陈姝野的拥抱,她想这可能是她们的最后一次拥抱,她们不会再见面。
又过了一刻钟手术室外的红灯才熄灭,静止的字幕变成了安宁的绿色。妈妈忙走上前迎接从门里出来的医生,“您辛苦了,我老公他怎么样?还顺利吗?”
“手术很成功,”医生边摘口罩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头部没有大碍,再观察几天,没什么事就能出院了。”
妈妈松了一口气,一直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此刻终于安心地流了下来。她哽咽地不停鞠躬:“谢谢,医生,谢谢你。”陶玖扶住妈妈摇摇欲坠的身体,也紧跟着对医生道了谢。
转到普通病房后,过了一会儿爸爸才苏醒过来。他看到陶玖时勉强着笑了笑,想要支撑身体坐起来却力不从心。陶玖坐过去陪着他说了会儿话,翻来覆去无非是那几句“我没事,别担心”。
“下楼去给你爸爸买点水果,记得挑新鲜的。”妈妈端着热水壶走进来,眼角眉梢都舒展了些,带着淡淡的喜悦。陶玖答应了一声,穿着外套下了楼。
医院里冷冽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走出大门时陶玖深吸了一口气。
天色微微昏暗,点亮的路灯只有零星几盏。马路上的车还是多得能把整条道都塞满,连绵的刹车灯沉默又严肃地亮着,像是整装待发的军队。她按照导航找到了水果店,结账时意外在收银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于观和转身时,也看到了陶玖。她们四目相对的瞬间,眼神里都有着同样的诧异。
“陶玖,”于观和先打了招呼,“你怎么在这里?”
“我爸爸在旁边的医院……现在没什么事了,我来买点水果。”陶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和陈姝野刚恋爱频繁约会时,她见过于观和很多次,两个人不算陌生却也没熟悉到哪去。陶玖观察着于观和的样子,远没有初见时那样惊艳了,神情间有些憔悴和疲倦。但即使脸色苍白,她的五官依然精致,病弱时也让人想多看一眼。
于观和点了点头:“真巧,我也要去这家医院。”
“你家里也有人生病了吗?”
“没有啊,是我,”于观和笑了笑,“我在住院。”她密长的睫毛垂在眼帘上边,神色温柔,语气也平常得就像在闲聊。陶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问。她的印象里,好像于观和的身体就没有好过。
她们一起朝着医院走,不可避免地提到了陈姝野离开的事。“就在今天?”于观和微微有些惊讶,“这么急,都没告诉我。”话音刚落,她又怕陶玖误会一样解释了句:“本来约好去送她的,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
“嗯,可能是吧。”陶玖心不在焉地应着。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装作若无其事地谈论这个名字。
空气里浮动着尴尬的沉默,于观和停下了脚步,忍不住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陶玖,那些事你都知道了吗?”
在医院大厅顶灯的照射下,于观和的眉眼似乎更加深邃。陶玖从来没有想要和她提起那些事,她都快忘记了欺骗自己的不止陈姝野,那些亲密的合影里还有于观和。唯一清楚所有事的人却从头到尾都在事不关己地幸灾乐祸,现在还来问她一句那些事都知道了吗?
好像在脑袋里一直想要息事宁人的那根弦终于断裂开了,再忍气吞声可能会窒息而亡。陶玖皱着眉厌恶地说:“还知道什么?我不想再知道了,你们已经够恶心了。”
于观和突然一阵剧烈地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从嗓子里吐出来。她再抬起头时,眼睛里浸满了眼泪。
“陶玖,你有没有时间来找我,我想告诉你一些事。”于观和的目光带着恳求,微微用力地握住了陶玖的手腕。
于观和的病房比医院里其他的普通病房更宽敞明亮一些,四面的白墙没有让这里看起来严肃得不近人情,反而装饰和布置都十分温馨。圆桌上铺了粉色的桌布,床边围着一圈柔软的纯白长毛地毯,墙上挂着几幅暖色调的风景画,花瓶里插着含苞待放的娇嫩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