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字的盖子还放在一边,黑色的马克笔笔迹浓重,“宋”字最上面的一点也重,像落在宋怀玉心头的墨点。
指尖顺着封面的皮革纹理滑动,宋怀玉犹豫片刻,还是准备把本子放回箱子里。
齐颂不会高兴的。如果她知道自己看了她的日记本的话,宋怀玉想。
前半本写了字的纸张变得更脆,宋怀玉弯腰把日记本放回到盒子里,一松手本子就顺着倾斜的小盒往下滑,撞到纸箱的边角,黄色的纸张滑落。
是夹在日记本里的。
背面隐约透出字迹,是齐颂下笔太重留下的。
宋怀玉把掉出来的纸捡起来。
纸是大一时统一买的学校信纸,顶头是大学的名称和校徽。
——“我喜欢她吗???”
三个问号一个比一个重,最后落下的点几乎扎透了一层薄纸,围绕着这句话周边打了很多个问号,还有纠缠在一起的圆,齐颂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显然心情很乱。
宋怀玉耳边嗡的一声响。
喜欢。
她。
是谁?
我?
还是别人?
她感到手指尖轻微的战栗,连带着变脆的纸张也发出簌簌的轻响。
攥着的手忍不住收紧,指甲在手心里留下月牙形状的痕迹,宋怀玉感受不到疼,只听到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
潘多拉的盒子已然打开。
宋怀玉捡起那本日记。
开始几张写得都是大学生活,报道、社团、专业课,齐颂刚开学的时候忙的应接不暇,日记隔三差五的写,中间偶尔穿插着两个to_do list,从作业到学生工作,但都按时打了√表示完成。
宋怀玉翻得越来越快,前面的内容一目十行扫过,终于瞟到熟悉的名字。
“10月5日,国庆假期。
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怀玉说电影的情节莫名其妙。我也这么觉得,为什么突然爱上又突然不爱了呢?另外男演员好丑。”
“10月17日,周六。
有个男的来要我微信。我没给,当然也没告诉她。我总觉得她会不高兴,但是为什么呢??”
两个问号,和没有名字的“她”。
“11月3日,周三。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明白我会爱你,像狂兽像烈焰的爱,但不准,这事不能发生,会山崩地裂,我会血肉模糊。'——《鳄鱼手记》”
宋怀玉翻过这一张。下一张只有两行字,是齐颂死前在日记本上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是一个会爱女人的女人。'”
力透纸背。
吧嗒一声。
宋怀玉终于落下泪来。
泪水恰好滴在“爱”字,字迹顺着水渍晕开,“爱”模糊不清,混成一片阴云。
她曾经担心点燃床单的落下的烟灰,此刻才终于落在她的指尖,燃起燎原的大火。
这是迟来的、火化她的焚烧炉。
宋怀玉跪在地上。
那些和齐颂一同被埋葬的、曾理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破土,继而焚烧殆尽。
无论她知道什么,发现什么,都于事无补。
齐颂死了。
而在今夜,宋怀玉第二次看着齐颂下葬。
摆在齐颂棺椁旁的,是她的骨灰。
宋怀玉和齐颂认识的过程莫名其妙,后来齐颂把这叫做“缘分”。
两个人高二分完班才第一次见面。后来宋怀玉的寝室里吵得不可开交,齐颂阴差阳错换了床位过来,在半个小时的午饭时间手忙脚乱地铺床,宋怀玉抱着洗头的盆从地上捡起原本压在枕头下的皮筋递上去,“你的吗?”
齐颂从没挂好的蚊帐里探头,和宋怀玉对视,然后接过她手里的黑色皮筋,笑着道谢。
后来两个人成了同桌,看上去没有任何相似点的两个人又因为齐颂在晚自习课件偷偷出去买饮料宋怀玉给她打了掩护成了好朋友,然后又去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
查到录取结果那天,宋怀玉蹲在卫生间里给齐颂发消息,齐颂秒回一张几乎一样的录取结果截图。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