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强度远比陈送想象中的高。
从住校的当天的班会开始,戚燕把全新的作息时间表放在PPT首页,从六点起床到晚十一点熄灯,早午晚饭只留半个小时,连午休都精确到了所谓“最符合人体工学”的四十分钟。一月一休,放假时间掐准了48小时,仿佛学生在家里多待两分钟都是罪过。
贺泱泱和陈送目瞪口呆。
褚琮之往椅背上靠了靠,长出一口气。
凌湛倒是淡定,没什么表情,手头的笔绕着修长的手指打圈,余光落在一旁如临大敌的褚琮之身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戚燕对自己的震慑效果感到非常满意,切换到第二张PPT,红字标题鲜艳,是高考倒计时。
“从今天开学开始,高考倒计时就要按小时来算!小心思该收的都收一收,从现在到明年六月七号,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全力学习,备战高考!”
陈送觉得自己有点死了。
贺泱泱把头凑过来,“怪不得燕子威名在外。”
陈送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戚燕一走,各科老师接连过来叫走了课代表,跟砖一样厚的复习资料发下来,陈送想,就算拿课本想砸死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住校的第一晚可谓是兵荒马乱,陈送挤在人堆里在浴室和洗手台前排队,卡在熄灯号前一秒放下手里的吹风机,宿管阿姨在楼道里大声催促着还没回宿舍的学生,陈送攥了攥还泛着潮气的发尾,飞快地跑回宿舍。
陈送扯着被子躺下的下一秒眼前就陷入了黑暗。
熄灯号响了两遍,陈送听见楼道里宿管阿姨踩着号声尾巴走动的脚步声,楼道的灯也随即关掉,阿姨的手电筒光亮遥远,陈送眼前还是黑的。
空调运作的声音嗡鸣,陈送又能听见八个人的呼吸声。
久违的集体生活。陈送想。
她闭上眼,听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陈送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有些水肿。
眼前的彩色光点在黑暗里乱窜,最后在眼前汇聚成女人高挑的身影。
又想起宋怀玉了。就像宋怀玉决定收养她的那天。
不过今天实在有够累了,从收拾宿舍再到被数理化折磨的晚自习,陈送睡得很快。
宋怀玉没睡着。
对她来说还不算失眠,从领养了陈送开始,家里就鲜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
今天不用等陈送下课回家,她早早洗完澡上床,卧室的灯还开着,宋怀玉百无聊赖地划拉手机。
朋友圈里闪过方一瑾的笑脸,宋怀玉划过去又翻上去看她,然后默默地点了个赞。
她的朋友不多,往下划几次就看见熟悉又陌生的头像,是齐妈妈发的讣告。
宋怀玉的指尖停在白底黑字的照片上,头像还是齐颂离开之前设置的,是个戴眼镜的小卡通玩偶照片,带着笑容,备注是“颂颂”。
从参加完姥姥的葬礼之后,宋怀玉再没和齐妈妈见过面。
宋怀玉想起齐妈妈交给她的盒子。她起身从抽屉里把盒子翻出来。
说是礼物盒,实际上是个不小的纸箱子,外层被人细心贴了一层纯色的包装纸,许是过了太久,边缘的胶水印已经留下痕迹,边角也已经开始泛黄。
宋怀玉捏住盖子的边缘,纸箱摩擦的声音让人牙酸,她闻见淡淡的霉味和樟脑丸的味道,应该是被齐妈妈放进柜子里太久的缘故。
纸盖的内层拿马克笔写了字,字迹飘逸漂亮,“给我最好的朋友——宋怀玉”,是齐颂写的,宋字的最后一笔很重,笔锋尖锐,也是她写字的习惯。
齐颂的字写得好,但总习惯写得快,高中的语文老师曾拿着她的语文答题卡恨铁不成钢,说她但凡用心写,卷面绝对比现在好看得多。
当时她和齐颂是同桌,看见齐颂表面装的乖巧冲老师点头,下了课就拿着自己写满的答题卡自我欣赏,夸自己写得好。
宋怀玉看着答题卡背面留下的笔画痕迹,点头,也夸她写得好,齐颂就会靠在她身上笑。
欲语泪先流。
箱子里都是包装完整的盒子,宋怀玉挨个拆开,是齐颂当年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算起来,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还有半个月就到她的生日了。
从齐颂走之后,宋怀玉再也没过过生日。
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很多,从玩偶挂件再到水杯,甚至还有一小箱卫生巾,算是当年最好的品牌。
宋怀玉从高中就开始痛经,到了大学更严重,是齐颂拉着她去看中医,也是齐颂会偷偷在她书包的各个角落偷偷塞卫生巾,因为她的生理周期不准。
这些卫生间也早就过期了。
箱子最底下是一个黑色皮革封面的本子,宋怀玉看着眼熟,本子的第一页没写具体内容,只在角落写着一行日期,是大学开学的那一天。
是齐颂的日记本。
这不是齐颂放进箱子里的。
宋怀玉知道齐颂有写日记的习惯,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的黑色皮革封面,厚厚一本,刚认识齐颂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神秘手记,后来才发现只是齐颂的日记。
她们虽然亲密,但从来不会分享日记。
宋怀玉想起齐妈妈的话。
“请原谅一个母亲的自私。当时我不想把有关她的任何东西交给别人。”
不想转交的或许不只是这些礼物,更是这本日记。
厚重的本子放在她手里,像一只亟待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宋怀玉隐隐感觉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