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你还真来了?”
何国福抹了把脸上的汗,还有些气喘,“这一袋沙子都百十斤重,听叔的,你回去吧,等我给你找找别的活。”
“我能干。”谢栖听了就朝那一堵沙袋墙走去,扯了一袋沙子就要往肩上扛,但这一袋沙子都比他重了,压在他肩头就往下坠。
幸好何国福动作快,接住了沙袋,才没让他摔了。
谢栖反应也快,弯下腰两手撑在膝盖上,“何叔,你放我背上,扛不动我可以背。”
“你这孩子!”何国福放下沙袋,拽着他往一旁的棚子走去,“咋这么倔!”
谢栖仰起头看着何国福道:“叔,我今天干不了,明天总能扛起来,明天扛不起来,后天总可以。”
何国福紧皱起眉头,看着谢栖一脸坚决的样子,叹了口气,转身去给他倒了杯水
“先喝两口,你脸都通红了,又一身汗,再在外面站,一会儿头就开始发晕了。”
谢栖下意识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接过一次性塑料杯:“谢谢。”
他仰头一口气喝完了,又盯着何国福看。
何国福被他看得又叹了口气,“其实,你还是挺像你妈的,尤其是眼睛。”
“你爸从前交代我们很多遍,不准在你面前提她,怕惹你伤心。”
谢栖不自觉地眨眨眼,以前谢准说过,小时候他抱着自己出去的时候,总有人夸长得真漂亮,一条道走下来,他解释的口水都干了说怀里的是儿子。
但他从没说过,自己的“漂亮”,原来是随了母亲。
“你爸疼你,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肯定难受得不行······”何国福说着顿了一下,“不过你这犟脾气,倒是跟你爸一样,还有眼里那股劲。”
“就凭你叫我一声叔,这活我是真没法让你干,万一给你累坏了,那我是真对不住你爸。”
他说到最后有些哽咽,抬手抹了把脸。
“怪叔没多大的本事,只能先给你这些······”
何国福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绢布包来,四方的,打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张钞票,他抽了两张二十的和一张十块的出来,拍进谢栖手里,“你要是遇到麻烦了,再来找叔。”
谢栖攥着钱,又塞回了何国福手里,“何叔,赔偿金还有,我不要你的钱。我就是想找活干。”
“那你也拿着。你爸这些年也没少帮衬我,就当我给你和褚青的零花钱了。不准再推了,不然叔要生气了,就不给你找活干了。”
这回何国福直接把钱塞进了谢栖口袋里,又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你太瘦了,去切两斤肉,跟褚青好好吃一顿,长高点,壮点!”
谢栖垂下眼:“谢谢何叔。”
从码头往回走了一段路,谢栖又折返了回去往海边跑。他没去沙滩,爬到矮矮的山上,看着湛蓝的海面。
一阵夏风吹来,雪白的浪花席卷着沙滩,一浪高过一浪。
海面被阳光炙烤着,热气升腾着,扭曲着。谢栖回想起数月前的那一天,出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可没多久就下起了暴雨。
天黑了下来,和波涛汹涌的海织成了没有回头路的深渊,似乎要吞噬一切。
他坐在那艘小游艇上,也跟着来回晃不停,像是盛夏池子里的荷花,遭了暴雨,飘摇地零落着。
随着谢栖弯下腰的动作,他胸前有个东西滑了出来,他习惯性地伸手握住,再摊开,汗涔涔的掌心里是块玉观音。
这是谢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谢栖小时候就问过,他说这是白华的,传家宝,等谢栖长大了就给他。
但那场“海难”毁了一切,谢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把红绳挂着的玉观音塞进了谢栖手里,连同他的最后一句话:
“照顾好褚青,是我对不起他,连累了他们母子俩。”
那时谢准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是连累,直到关安的出现,以及到如今他也白了的头发。
他才知道,原来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里竟然藏着一头满嘴獠牙的“巨兽”。
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存在,一提起都是心照不宣的讳莫如深。
一回到家谢栖就钻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身上套了件长袖,一手拿着毛巾,擦着往下滴水的头发。
褚青就在卫生间门口等着,一见到他就扑上来,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哥哥。”
“你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今天又到现在才回来。”
“昨天轮班,从夜里才开始干活,早上睡了一会儿,起来就去找何叔了,还记得吗?以前他来家里吃过好几次饭······”
关安端着一碗鱼汤和一碗炒饭出来,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谢栖每次回来都煞费苦心的把自己编得没那么辛苦,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带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