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话,起来的时候腿都酸了,褚青扶着谢栖,又趁机道:“哥,就是因为你不好好吃饭,所以腿比我还软,根本站不稳。”
“闭嘴!”谢栖羞愤交加,立即道。
这一夜,他们挨着在床上躺下的时候,谢栖突然开口:“褚青,我没有忘记给爸妈,还有李姨报仇。”
褚青一僵,扭过脸来看他。
这是谢栖第一次这么主动又直接地跟他说“报仇”。
“但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也承受不了失去任何人的代价了。”谢栖眉眼间流露出浓重的悲,像沉沉的海风吹开来,阴雨连天。
他那张无暇的脸上一旦出现几分愁容,便像瓷器上的细纹,凑近了才能看出来,一边疼惜,一边又忍不住伸手抚上去,端的是我见犹怜。
褚青伸手抚平谢栖眉心凝起的不平,点点头。
他明白,谢栖心里的伤痛是他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
他也一样。
那场暴风雨从未停歇,头顶乌云盘旋,遮天蔽日,将连港笼罩,阴冷的风席卷在每个人心间,那片片土地变得荒芜,杂草丛生。
“以后,以后我们什么都会有的。”褚青握住谢栖的手,“哥,你相信我。”
“嗯。”谢栖舒了口气,一整天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来了,“我相信。”
千里之外的夜空猝然降下了瓢泼大雨,月亮被层层掩住,一点光都透不出来。
狭窄的巷道中,一个跌跌撞撞的男人奋力往前跑着,他不知道这是一条死路,尽头是被左邻右舍扔垃圾的墙角。
他怀里揣着包,一手紧紧护着。
身后的脚步声好像许久没出现了,可他不敢转身,还没到巷子尽头时突然一拐弯,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那是用砖头水泥垒出来的,连腻子都没糊上。
他把自己缩在墙角,雨早就把他浇透了,从里到外。
紧贴在粗糙的沙砾上,磨着他的侧脸,没一会他就感到细微的疼痛蔓延开来,大概是刮出血丝了。
追进这条巷子的只有一个人,他跑到墙角,踢开几袋垃圾,爆了句粗口,雨越下越大,他没了耐心,只想尽快回去交差,没多留意就折返回去了。
关长头顶有块木板,算不上大,好歹遮着他额前,他看着顺着流下来的雨水,从线断成了珠子,一滴滴洇湿在他膝头。
他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站起来腿甚至都不痛了,只剩无尽的酸麻。
以前还在警校的时候他跑步是最快的那个,总冲在最前面,无论是短跑、长跑,负重越野,他从来没落后过。
谢准还不服,每年都要跟他比,年年都没赢过。
天光熹微,他拖着左腿,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往街头那家小诊所去。
关长在这里待有一段时间了,否则也不会被盯上。他一推开诊所的玻璃门就闻到那股熟悉的酒精味。
那头发花白的老头正趴着打盹,旁边还有碗豆浆,热气腾腾的。
墙上有面镜子,不大,只能照到人上半身。关长抬眼就看到自己被映出来的样子,一愣。
镜子里的男人头发很长,都快到肩上了,乱糟糟的黑发湿成了一绺绺的,眼都没睁开,额头肿起一块鼓包,眉骨和鼻梁上都有划痕,渗出点点血迹。
老陈迷迷糊糊醒了,看着眼前一个虚影,定睛一看吓一大跳,差点喊起来,幸好关长及时转过了身。
“怎么是你?”老爷子顺着胸口拍,“糟蹋成这样?偷东西被人揍了?”
“喝多了,摔垃圾堆里去了,腿也被刮了。”关长往墙边的长椅上一坐,撩起裤腿,一道寸长的伤狰狞地露了出来。
“天爷!”老陈喊起来,“你这哪是摔一跤!”
他着急忙慌地转身就去拿药箱,走一半又停住了,扭过头来对关长道:“这伤在腿上,马虎不得,你还是上大医院去!”
“快去!”
“不用。”关长朝他笑,“您给看看就得了。”
“我去不起大医院,没钱。”
他说得直白,老陈听着心里很不得劲,唉了一声,又把药箱拎回来了。
“疼,你撑住了。”他的手很粗糙,瘢痕遍布,还有不少皲裂的地方,但动作意外地很轻。
“没事,我不怕疼。”关长别开脸,咬住后槽牙,也因此微微抖了起来。
老陈看着他,开口道:“头一回见你的时候,长那么俊,气派也跟人家不一样,看着跟小白脸似的。”
“谁曾想这怎么······”
关长笑了,“我看着像小白脸?”
老陈跟着讪笑,“十里八乡,哪见过你这么俊的,个还高。”
关长摇摇头,“现在不俊了。”
“哪的话,等你伤好了,去澡堂子搓搓,再去剪个利落的头型,还是俊的。”
关安又笑起来,却没料到老陈趁他不注意把药粉磨好了一股气抖在伤口上。
他笑声劈叉成了痛呼,又被老陈手脚麻利的用绷带捆好了,倒抽了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