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剪刀已经生锈,且有豁口,但织婆婆拿着它,却像拿着绝世武器一样骄傲。
装米粮的麻袋被织婆婆剪开,也不知这个织婆婆是怎么用这样一把剪刀剪开麻袋上粗绳的,反正就是剪开了,并且里面的粮食没有洒出来一点。
众人欢呼,织婆婆鞠躬,然后就把剪刀放回——剪刀被一根布条包裹,挂在她的腰间。
麻袋里面的粮食,米是包着皮的,还有一些彩色的谷物。
林少威在商队的马前,看到过这种粮食。
这是马粮,但这群人不知道,依然高兴起来。
或者就算知道,这群人也会很高兴,那可是商队的马粮啊!
九爷爷说:“好了好了,有了这些,我们阿期和小绵就能吃得饱饱的啦,吃饱饱,长高高。”
小绵听见自己的名字,从织婆婆旁边仰起头来,笑了一声后又不好意思得低下头去。
织婆婆温柔得看向她,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小绵的头发,小绵的头发长短不一,却被好好挽起,只有一些凌乱的碎发,在头上飘来飘去。
织婆婆摸着这些碎发,就像摸棉布一样轻柔。
织婆婆旁边的一对男女也盯着小绵笑,笑里面全是关爱。
自然,小绵和阿期被分得最多的马粮。
阿贵叔却看着这些马粮发愁,“那边的地也都旱了,湖里面一滴水都没有,哎,三个月没下雨了,这老龙王怎么回事啊。”
九爷爷听完,也跟着叹气,“对啊,不能每次都向商队要东西吧,人家心好,可不会每次都遇见好心人啊。”
林少言想,那些人要是心好,就不会给你们这些了。
然后她就听见织婆婆旁边的男人开口道,“要不,我还是去给人做工吧。”
“牛哥,现在周围的村子都没粮食了,你要去,不知要去到哪里,你回来后,说不定我们早就饿死了。”
男人旁的女人开口说话,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只是没有眼泪,声音凄切。
牛哥听到,立马把女人抱进怀里,“好,好,牛哥不走,牛哥跟慧姐死也要死在一起。”
阿期听到这句话,厉声道,“死什么死,还有的吃,有的穿呢,死不了!”
牛哥和慧姐明明年纪比阿期大,听到阿期这样说,却一声也不敢反驳,两人对视一眼后,都哭嚎起来。
夜越来越深,风也慢慢停住,但气温却突然降低。
哭嚎声在大地上传开,黑瘦的人们都低下头,沉溺在悲伤的气氛里。
除了杏嫂和阿期。
杏嫂说,“各位,现在旱魃巡游,天不下雨,地也干旱,但旱魃总有走的一天,咱们运气好,到现在,村子里一个人都没饿死,这都靠牛哥和慧姐之前积攒下来的粮食。”
牛哥和慧姐听到这番话,慢慢停止了哭嚎,跟杏嫂对视一眼后,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憨笑。
杏嫂看见他们这样,笑了笑,又道,“咱们都是以前活不下去的人,在这里,咱们聚在一起,不也是把日子过起来了吗,九爷爷年纪这么大了,都还能走那么远,咱们省着吃,省着喝,慢慢的,熬过去就好了,现在商队都还走咱们这条路,说明这里还没到最差的地步。”
明明商队的路线已经离这个地方很远了,在杏嫂口中,却好像只有一里两里的距离一样。
众人听到这里,也都各自鼓舞起来。
九爷爷说,“我当年被儿子赶走,走的路比你们看过的米都多,饿的日子也跟现在差不多,不也是活到现在了吗。”
说完,九爷爷就大笑起来。
阿贵叔也跟着说,“我那个时候皮都被人割下来大半了,扔在路边,还不是活了下来。”
阿贵叔指着自己的后背,绘声绘色得讲起,自己是怎么被那些“人|皮商”割下皮来,被随手扔掉后,又是怎么凭着一口气,撑到现在的。
众人都讲起了自己以前的故事,从自己的过去中获得力量。
杏嫂看着这些人说话,眼里是说不出的情绪。
她转头,握住阿期的手,阿期也抱向杏嫂,两个人没有说话。
众人的苦难似乎没有尽头,直到一阵冷风刮过,他们才明白天色已晚。
人群慢慢分开,回到了破烂的房屋里。
只有两间屋子没有进人。
这时,从远方升起了一轮弯月,月光皎洁,众多的星光布满在天上,看不见云彩,只剩明亮的星月,照耀着大地上的人们。
阿期依旧坐在地上,没有动。她身上的彩衣像花瓣一样,盛开在周围。
林少威的银白巨剑反射月光,映在阿期白皙的脸庞上。
阿期终于望向了她们,开口道,“你们还不走吗?”
她望着这个高大的女人,视线却停在那把巨剑上。
她听见另一个人开口道,“你不是也没走吗?”
她听到这句话,轻笑道,“我的家就在这里,往哪里走呢。”
说话的时候,干草门帘突然飘荡起来。
面前的两人往那边望去,阿期却不在意。
她看着那两人望过去,又往那边走去。
阿期没有制止,只目视着两人,脸上是幽幽的笑意。
两人被突然伸长的干草卷进屋子。
干草门帘不动了。
阿期低头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