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那棵树。”椿大声叫喊,盖过了“於歙”的叫骂声。
那棵树应该是启了灵智,有些灵力,不然也不会在黄沙之中开得如此烂漫。
树身泛起荧光,落英缤纷,粉雪从枝头落下,花海从天而降。
死魂们不动了,猩红的双眼逐渐平和,他们静静伫立在地上,有的死魂身影变得透明,逐渐消散而去。
黑气汩汩流动,吹翻了地面的落花,落花瞬间枯萎,湮灭在黑气中。
“这棵树居然在吸收他们的祟气!这不就是在与天道相抗。”成钰紧蹙着眉头说道。
“於歙”不能动,也没耽误他看热闹。他满不在乎,添油加醋道:“这树真是个不长眼睛的,天道想让川鸣城成为鬼城,是他区区一棵树能……啧。”
“淮尘!老子又没说官辞,你他娘是不是发昏了,又打老子干嘛!”
“没扯了你的舌头已经算好的了。”
“於歙”有苦说不出,香火让人断了,满身的伤一点都好不了,五个人对他一个人,太不公平了。
他在心里暗骂:“事真多,说个破树还不让。不过,我就说了句树,淮尘看官辞怎么是这么个眼神,不对,又拉手是干嘛。”
又搞师徒情深。
“於歙”眼睛一闭。
眼不见,心不烦。
*
川鸣树,枝丫上的桃花一点一点落下,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高耸入云的树身已然能看得见树梢了。
两位小神官和椿看着这一幕,心中无限感叹。
官辞的一身红衣,在一片粉雪之中,更显脱俗,如今,粉雪不再,他也多了几分孤冷之气。淡漠的眸子里映着慢慢衰败的桃树,无一丝一毫的动容。
这次,他的骨缝里还没有泛冷。
那股温热却依旧贴了上来。
“官辞,他是你吗?”
淮尘不忍心去看那棵树,指腹轻轻摩挲着官辞略微有些发红的眼角。
官辞一愣,淡漠的眸子融化了冰雪,带上了几分意外。
“你怎么知道的。”
他自认为装得很好,却依旧如一千年的那些流逝而去的时光那样,能被一眼看出。
淮尘嗓子一紧,声音暗哑,指腹从眼尾划到脸颊,单手托起了官辞的脸。
“我早应该知道的。”
那么多年,他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官辞就是那棵桃树。怪不得,怪不得他天生有有仙骨,怪不得他生缠怨气。他曾经将官辞的怨气抽出来了几分,可因为他刻意忘记了鬼城魂魄们的哀鸣,他没认出来。
直到现在,当他再次听到鬼魂们的苦叫声,再次见到那伫立的枯树,他才恍然醒悟。
是他的错。
官辞所做是为了鬼城的死魂。
他生生以身承受了祟气,以命赎魂。
“不晚。”官辞突然发觉,淮尘手握天殊,可解救天下苍生的那只手,抖了。
只抖了一下,又很快控制住了。
官辞扬起一抹笑,释然而又心疼,他侧脸吻了上去。
双唇贴到了淮尘的掌心。
一碰即离。
不善言辞的安慰来得更为热烈直白。
淮尘将人拥入怀中,一只手扣着官辞的脑袋,另一只手环住官辞的腰。
“阿辞,你好疼。”
从来没有人问过那棵桃树疼不疼,甚至没有人知道那棵树真正的样子。
除了淮尘。
淮尘是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官辞的眼眶红得彻底了,泪水被他伸手拭去,没有打湿淮尘的青衫,他缓了缓,轻拍着淮尘的背。
就像以前在桃蹊淮尘拍他的那样。
“淮尘,我不疼。我很庆幸,我比於歙先遇到了你。”
起码,他当年作为一棵树,早就遇到了淮尘,尽管当时不是很好看,没有剩下一朵花。
川鸣树已经完全成为了他们见到的那个样子,椿他们三人在树下屹立了良久,眼眶有点湿润。
川鸣树树身的荧光彻底不存在了。
而鬼城最初的死魂确实已经不存在了,可是源源不断的死魂还是被天道送了进来。
说是无果,却也有果。
说是有果,却也是杯水车薪。
“好一个大义。”这是椿见过最有神性的一棵树,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生灵,是天生就带着善意来的,为了救赎别人,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
椿:“小辞……”
“别回头。”
椿要转过去的头被成钰按下。
按头有点不合礼数了,成钰按完就马上道:“抱歉,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不要转头的好。”
“为什么?”椿趁成钰没来得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了头。
看到了他家小辞和淮尘抱着,青衣红衣交织在一起,小辞一如既往看着乖巧,虽然自从小辞长大之后,他们很少抱在一起,不过小时候,淮尘也经常抱着小辞嘛。
这很,很,很,正常,吧。
饶是个木头脑袋,此刻也有点开了窍。
椿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回了头。
“我觉得,这棵树真令人敬佩。”
“没错。”
“没错。”
“於歙”睁眼,又闭上。
这事得记住了,出去好好跟他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