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津市得有五六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猎猎劲风吹卷起树叶,乌云迅速在天空中铺开,白昼顷刻间沦为黑夜。
周邂坐在车里等周夏时,瞥见窗外大雨,心底猝然升起一股不安。
“我天!好大的雨!”周夏时远远跑来,手脚并用爬上了车。
“和张姨说过了吗?”周邂打开雨刮器,“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午饭我们先买回去,晚饭再说。”
闻言,周夏时晃了晃手腕上的儿童手表,“刚打过电话,都说好了。”
周邂嗯了一声,缓缓转动方向盘。越野拐出校门,汇入车流,轮毂蹚过积水,在泥浆里留下一道痕辙。
一点左右,兄弟二人重新回到万华府。
周邂刷开家门,发现谢阮的拖鞋正歪歪扭扭横在地毯边。
“怎、怎么了?”周夏时被哥哥堵在门外,双手将微微下沉的炸鸡桶托高了一点。
周邂把门禁卡搁在鞋柜上,反手从他怀里拎起炸鸡桶,侧身放人进屋,“她不在。”
周夏时探手摸摸热乎的炸鸡,觉得有点可惜。
他踢掉鞋子,蹬蹬蹬在一楼转了两圈,最终沮丧地蹲坐在餐桌旁,食不知味地啃完了半只烤鸡。
烤鸡口味偏咸,周夏时吃到一半才想起来拆可乐,手上却沾满了油。
纸巾盒离得远,他费劲扒拉了几下,把整个纸盒扯到自己面前。
原本压在盒子底下的便签露了出来。
周夏时伸着脖子瞄了两眼,认出是周邂早晨出门前写的留言条。
“三元楼,方糕......”他眯眼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很快反应过来,胡乱擦了擦手,抄起小纸条去找周邂。
“小气鬼!”周夏时把便签拍在他哥身上,掌心朝上摊开,问,“方糕呢?”
周邂却侧对着他,没有说话。
周夏时怔怔,看见二哥握着手机面色不虞,他手一松,纸条便顺着阳台漏进来的风飘向地面。
周邂弯腰接住了那张纸。
【午饭不用等,有事出去,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原来是有事出门,但不知道为什么,萦绕在心口的不安却并未消散,反而如同窗外堆积的乌云,越聚越多。
周夏时踮脚凑过去,“是阿阮姐姐怎么了吗?”
谢阮......周邂回神,把便签塞进周夏时手里,大步朝门口走去。
周夏时亦步亦趋跟到玄关,“外面这么大雨,你也要出门吗?”
周邂按住门把手,没头没尾地说:“我去接她。”
谢阮一直没接电话,他很担心。
电梯里,周邂立在门旁,仰头盯着顶部显示面板上的数字,一格一格变小。
门禁卡被他攥在手心,卡面有些潮湿,说不清是雨还是汗。
到达停车场后,周邂直奔车位,刚拉开车门,便被斜角拐来的一辆轿跑前灯晃了眼。
银灰色车身与他擦肩而过,过了两秒又倒回来。
驾驶座一侧的车窗缓慢降下,谢阮侧头看他,“雨很大。”
“我不出去。”周邂说完,绕到轿跑副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跑车转了一圈,在越野背面的车位停下。
谢阮拉起手刹,问:“怎么了?”
“你的电话没打通,雨又很大,我想问问你需不需要人接。”周邂偏头,顿了顿补充,“虽然只是帮忙,但我的确是你的助理,你......”
有事可以找我。
后半句话他没说,因为谢阮知道的不多,眼下时机又不算合适,这话夹杂着几分私心,容易越界。
好在谢阮自顾不暇,没有追问。
“手机关机了。”她解释。
她声音很轻,没再遮掩情绪,昏暗中人眼看不清的东西,周邂却看得一清二楚。
谢阮脸侧有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寄居长禄山多年,周邂对谢家的腌臜事略有耳闻,这一巴掌是谢阮的生父谢延旻打的。
搭在膝盖上的手顿时握紧成拳,他压下眼底浮现的怒意,陪谢阮在车里坐了片刻。
“周夏时在家吗?”谢阮忽然问。
周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想了想说:“我不会让他发现的。”
谢阮一愣,知道他看见了自己脸上的伤。
她下意识转头,湿漉漉的眼睛正对上一双深邃眼瞳,远处不知从哪里打来一束车灯,周邂眸中的担忧不似作伪。
真是奇怪,血亲对她恶语相向,只见过几面的人却仿佛能感同身受似的。
谢阮垂下眼,推开车门,“先上楼吧。”
-
电梯停在顶层,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周邂挡住谢阮,没走两步看见家中门户大敞,周夏时捧着一台芭比粉游戏机坐在门槛上,一边等人一边玩超级玛丽。
周邂眉心一跳,“周夏时。”
被点名的小孩此地无银三百两,把游戏机塞回门里,站起身嘿嘿地笑,“二哥,阿阮姐姐呢?”
说着,周夏时扒住门框探头探脑地看向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