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摇了摇头:“我们驻扎在波兰卢布林一带,离开前情况还算稳定。至于现在……您也知道这些报道有多少可信度。”
“哈!”奥古斯丁发出一声苦涩的嗤笑,“报纸只会报道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真相’。”
病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小狼崽不明所以地“嗷呜”一声,蹭了蹭他颤抖的手指。
下午,星光出门替长官跑腿,查询列车时刻表,以便规划回程。
最新的列车时刻表正在售卖,售票处人头攒动。50帝国马克的标价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睛,上尉军衔的战时饷才不过200帝国马克,相较之下无法准点的时刻表如同昂贵的废纸。
“该死的通货膨胀!”有人咒骂着挤开人群。
50帝国马克,这笔钱在战前意味着什么?
新鲜出炉的全麦面包散发着黄油的香气,孩子们脚上锃亮的新皮鞋,周末歌剧院里舒适的包厢座位……而现在,它只能换来一张盖满“延误”红印的废纸,在售票员不耐烦的敲窗声中显得如此可笑。
“军列优先!”
泛黄的公告栏前,今日所有车次都被红笔粗暴地划去。
星光艰难地在人群中挪动,前面戴船形帽的妇女用手肘顶开她,狐疑地抽了抽鼻子。
哎呀,忘记用香水掩盖身上的气味了。
费尽周折购得最近一周的时刻表,纸上班次密密麻麻。然而星光发现,几乎每行字后都标着“延误”或“取消”字样。
唉……
回到医院时,暮色已笼罩柏林。星光正要去领配给的土豆泥面包,却在走廊就闻到了烤肉的香气。推开病房门,意外的热闹扑面而来——
约纳斯少校带着卢米拉和伊莎贝尔来串门了,奥古斯丁上尉床边还坐着一位陌生的东方女子,小狼崽正在她怀里打滚。
两张病床中间拼起的临时餐桌上,摆满了难得一见的珍馐:金黄酥脆的烤鹿肉、几碟色泽鲜亮的中式小炒,还有一大盅冒着热气的玉米粥。
久违的烟火气,让星光莫名有了“家”的错觉。
“回来了?”菲利克斯抬眼望去,军装领口难得沾染上食物的香气,“情况怎么样?”
“后天有趟开往波森的士兵专列,经停卢布林。”星光将时刻表递过去,“据说是准点发车。为防万一,我明早再去调度室确认具体时间。”
“汉斯,别站着,过来吃东西。”约纳斯招呼道,“卢米拉运气爆棚,猎到了一只小鹿。”
星光点头,接过伊莎贝尔递来的一块鹿肉,视线落在抱着小团子玩耍的东方小姐身上。
对方觉察到她灼灼的目光,举起小家伙的爪爪打招呼:“我是奥古的女朋友余笙,来自中国。”生涩的德语带着南方调调,“汉斯,你的小狼真可爱。”
又是一对中德CP,星光恍惚间竟忘了这是1944年的柏林。
“谢谢,”她切下一块鹿肉细嚼慢咽,“它叫汉克斯,是森林灰狼,已经三个月大了。”
“嗷呜~”
伊莎贝尔提起铜壶,袅袅茶香在病房里弥漫:“有人要尝尝西湖龙井吗,东方皇家特贡。”
约纳斯凑近杯口深吸一口气,被蒸汽熏得眯起眼:“闻起来像春天的森林。”他刚要伸手,就被卢米拉用筷子敲掉手背,“等茶温降了再喝,笨蛋。”
少校先生委屈地撇撇嘴:“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嘛!”
卢米拉切一块烤肉,不由分说塞进他的嘴里:“食不言。”
伊莎贝尔浅笑着,依次为众人斟茶。而在靠窗的那边,奥古斯丁和余笙则低声用英语交流着些什么。
“余小姐不会说德语吗?”菲利克斯突然发问,语气生硬——又或者说,他对非雅利安人的态度都不怎么样。
“她还在学。”"奥古斯丁温和地回答,“笙之前在法国读书,德语不太好。”
“你们怎么认识的?”
“1940年的夏天,在谢夫勒斯,我们一起讨论了《巴黎圣母院》。”
“……所以,你爱她?”
“爱。”
回答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长官!”星光看不下去了,这小子分明是在审犯人嘛,“您好好吃饭!”她几乎是扑过去将肉块塞进长官的嘴里,“这烤鹿肉多香啊,别浪费了!”
潜台词:TMD闭嘴!
然后,全场凝滞一分钟,都在用微妙的眼神打量着他俩。
呃……肿么肥四?
女孩们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相互挤眉弄眼;男人们则一脸促狭,满眼戏谑。
菲利克斯僵在原地,半块鹿肉卡在齿间,忘记咀嚼。
见、见鬼,靠得太近了!
“下士先生,”伊莎贝尔托腮轻笑,“维京师的用餐礼仪还真是……别具一格呢。”
卢米拉顺势将整盘烤肉推上前,似笑非笑:“需要帮忙切块吗,二位?”
“哈哈哈!”约纳斯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险些打翻茶盏。
“咳咳。”尴尬的菲利克斯咽下烤鹿肉,故作镇定地别过脸,“汉斯,坐远点,挤。”
某位当事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至听见余笙用中文对卢米拉小声调侃:“沐光,我怎么觉得这个维京师上尉和他的勤务兵……嗯,有基情?”
“错觉,”卢米拉淡定抿茶,“党卫军不允许同性恋。”
“……”
喂喂喂,这里还有人听得懂中文好吗!
病房里的气氛依旧微妙。
星光假装低头切烤肉,刀叉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菲利克斯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耳尖却悄悄泛起了红晕。
活泼的约纳斯少校,总是那个能打破沉默的人。他适时转移话题:“说起来,菲利克斯,你们维京师前两日和苏联人交火了?公报上写着:‘马切约夫大捷,苏联军队溃逃’——是在卢布林那边吧?”
余笙在旁侧,用中文小声嘀咕一句:”难道不是小规模冲突吗?”
她边上的卢米拉见怪不怪:“希特勒的报纸喜欢吹牛,基操勿6。”
“确实在那一带。”菲利克斯干巴巴地接话,但,显然也没能接上多少。
约纳斯不以为意,继续热络地说道:“对了,卢布林的蜂蜜酒可是出了名的。等你们回去,记得捎几瓶来柏林,用橡木桶陈酿的那种。”
“蜂蜜酒?”卢米拉挑眉,“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酒了?”
“现在。”
“真巧,我不喜欢喝酒的男人。”
“……啊别!”
这对CP一冷一热,倒是活跃了气氛。
少校先生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卢米拉,你这样会让我伤心的!”
卢米拉一脸嫌弃:“伊莎贝尔,管管你哥,丢脸。”
伊莎贝尔选择性摆烂:“最新声明,我哥现在归你了。”
星光和余笙忍不住噗嗤出声,小团子也紧跟着“嗷呜”两下。
笑声中,茶香渐淡。
“快到宵禁时间了。”伊莎贝尔看一眼窗外渐暗的天空,提醒。
卢米拉利落地收起餐盒,“确实该走了。”
余笙与奥古斯丁十指相扣,缠绵的吻别让约纳斯看得眼热。他刚凑近想要讨个吻,就被卢米拉屈起的指节抵住喉结。
“我也要——”
“滚。”
在场众人憋着笑咳嗽两声,默默转开视线。
“走了。”三位女士拎起各自的东西走向门口。
“请稍等。”星光突然跨步挡在门前,“长官们,请允许我护送小姐们回家。”她转向病床方向行了个标准军礼。
奥古斯丁颔首致意,约纳斯挤眉弄眼地比了个拇指,唯有菲利克斯凝视她良久,最终用缠着绷带的手摆了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