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此时亦会在主干道来回巡视，若是没有坊中发放的通行文书，轻则牢狱加身，重则当场射杀。

官府并非不近人情，若是未能及时归家，就近找一处酒肆客店住下，那里通宵玩乐亦可。

温舒冉望向书铺不远处的胡姬酒肆，那里灯火通明，暖色的灯光透过门窗，连地上的青石砖都蒙上一层温暖的色彩——那里一定很暖和。

只是········她今晚必须归家。

将怀里的铜钱尽数塞进褡裢，温舒冉裹紧身上衣物，一头钻进漆黑的夜色中。

有金吾卫在，朱雀大街、长安大街等宽敞些的大道都不便行走，若想归家，只能走西北方向的一条小道。

西市有九区，西北那里则是马行、麸行，除此之外，那里还有一个放生池。

白日里马行贩马，麸行磨麦颇为热闹，更是有多人在那里放生鱼儿，以求愿景，但入了夜，那里黑乎乎的，又有丈深的水池，轻易无人靠近。

那小路就藏在马行的后头，本是因马味腥燥特意辟出的一个不足半丈宽、仅可通过马儿和牵马之人的小道。

见身后的光越来越远，前方伸手不见五指，温舒冉停下脚步，将灯笼内的火烛吹灭，随手仍在一旁。

人越是处在黑暗处，就越是期盼光明，但此时的光明不仅不能带来心安，反而会吸引暗处数不清的眼睛。

那些眼睛中只有恶意，不会借光生存，只会将别人手里的光芒尽数毁灭。

乍失光源，原本处在亮处之人如同瞎子一般，乱中更错，而本就在黑暗里的人却如鱼得水，为所欲为。

风吹得更紧了，可能是想变天。

温舒冉站在原地，等到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才加快脚步。

只是平日里处处熟悉的西市，如今却变了样，固定的沿浦、飘扬的旗帜，在视线不清的情况下，看起来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她绷紧身躯，按照身体的记忆奔向那个小道。

马粪的腥燥味愈发的浓烈，温舒冉皱了皱鼻子，脚步却更快三分。

忽然，她似乎听见一个脚步声。

她穿的是自家绣的鞋，即便是千层的底子，踩在石子路上仍嫌硌脚，但在青石砖上却又轻又软，根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这不是她的脚步声。

一股无法控制的战栗之感从脊背向上爬去，握棍的那只手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冷汗浸润木棍，滑溜溜的，像是握着一根挣扎的活鱼一般。

温舒冉用更大的力气反握住它，另一只手的刀把将手戳得生痛也不曾松开一丝力气。

幸好还有这痛意，可以强迫她冷静下来。

她聚精会神的分辨着前后左右的声音，有风声、马的嘶鸣声·······

确实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胸口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温舒冉连走带跑，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随之加快。

是冲着她来的！

头皮发麻之下，她拔腿就跑，只听见身后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那人在呼朋引伴。

全力奔跑下，巷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因太过狭小，不停有回音回荡，让人分辨不出脚步声到底有多少。

巨大的恐慌让人的脑袋几乎成为一团浆糊，只知道死命的往前跑。

不，冷静！

温舒冉咬紧牙关，发狠之下，带着猩甜的铁锈味充满整个口腔，她借着时隐时现的星光仔细的辨别前方，竭力将路两旁所有能碰到的物品全部推到在地。

果然，身后的脚步声变得慢了些。

温舒冉脚步不停，甚至更快，若是没记错的话，前方不远处便有一个分叉路口，往左边的那条路不远处便有个酒肆，酒肆有堂倌，有护院。

只要到那里，便能得救。

将全身的力气都拼上，耳边甚至能听见心跳的轰鸣声，温舒冉死命的奔跑着。

好在路口就在不远处，酒肆的光似乎已经照进昏暗的巷内。

“救、救命······”

“求你······”

“救救我·······”

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一个女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