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小巷重新恢复了平静，一阵风吹过，浓郁的血腥味逐渐转淡，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昏暗的大街上，哪怕是经过的马车，都能察觉到那股异样的气息。

有人甩着鞭子快速离开，有人却左右探查。

长风素来是个好奇心重的，他看向街角阴影处臃肿又缓慢的身影 ，长叹道，“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长安呐”。

金吾卫夜夜巡逻，可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夜夜都有哀嚎与哭泣声回荡。

马车里传来清冷如冰雪一般的声音，“收起你无用的善心。”

这个世界上，弱小便是原罪，弱小还不知将自己保护起来的，根本不配在这世上活着。

便是活着，不过是苦苦捱着，白白受罪罢了。

长风默默地闭上嘴巴，轻甩马鞭，马儿嘶鸣一声呼啸着加快脚步。

迎面而来的晚风挑起车帘，露出里面一双寒星似的眼眸，一眼望去，比旁边的风灯还要亮些。

摇曳的风灯瞧见了，慷慨地将自己的光赠与车内之人，为他披上一层暖黄色的薄纱。

那层薄纱洒在他的脸上，一侧泛着玉般的莹润，而另一侧却被山峦似的鼻梁阴影遮住，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或许，没有他人视线所及之处，这张脸上本就没有任何表情。

谢清羽木然的捏着有些发痛的额角，晚风带着些许凉意，轻轻抚过他脑中紧绷了一整晚的弦。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疲倦的挑起车帘，让冷风吹过发烫的额头。

待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只是，随风而来的不是舒适，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钻进马车，萦绕鼻尖。

谢清羽微微皱眉，视线扫过，阴影处两个人搀扶着离去——其中一人的身影尤为熟悉。

······也可能不是特别熟悉。

他盯着那背影沉思，自小他便过目不忘，读过的书、见过的人、闻过的味道，哪怕只有一回，便再也不会忘记。

这个身影绝对不止见过一回，谢清羽的指尖轻敲车板，像是在翻脑海里的书册一般。

忽的，规律的敲击声停止，静谧在小小的空间内发酵，里头的人出声吩咐，“停车！”

长风一顿，虽有些不明所以，但立刻勒紧缰绳，马车往前又走了一个身位才将将停下，恰好停在一处酒肆前。

看着飘扬的酒肆旗帜、阴暗的路口，两个需要搀扶的女郎从何处来无需解释。

谢清羽抬脚直奔巷口。

血腥味愈发的浓郁了······

嗒、嗒、嗒、

轻而缓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的传来，在黑暗的巷道内不停地回荡，给这阴暗又血腥的角落更添了几分恐怖。

被拴着的三个人俱都颤抖起来，不知是失血发冷所致，还是在畏惧那未知的命运。

三双眼睛齐齐盯着光亮，看着逆光的人逐渐远离光亮，一步又一步的靠近。

只是一个落单的、颇有些书生气息的人罢了。

“呜呜······”

“唔······”

三个人齐齐挣扎呼救起来，称作大哥的那个动作最是激烈。

王七默默地想着，被那恶贼栓在这里不要紧，冷、饿，他也不惧，可脖子上的血一滴一滴的，从未干涸过——甚至连身体也开始发冷。

他不想死在这里。

幸好来了个书生。

王七自觉年龄最长，见识的也多，戏文都说呆书生傻书生，这样的人心肠最软，定会解救他们的。

若是获救后再抢得些银钱，加上地上的这些，怕是月余都不用出来‘找货’了。

“唔··救···命”。

强烈的求生欲让王七迸发出极强的力量，舌尖被布料顶着，硬是从嗓子里发出求救声。

果然，那书生蹲了下来。

“这是你们的吗？”

一片歪歪扭扭的银叶子被夹在修长的手指间，白底皂靴的脚边是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发带。

被血浸透，这发带什么颜色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布料也是最最常见的家织布，根本无处可寻。

但发带的尽头绣着一个小小的香橼，胖乎乎的、圆滚滚的，虽然已经不太好分辨，但他一眼便能看出。

与他袖中的帕子出入一辙。

谢清羽垂眸问道，“我说，这个银簪，是你们的吗？”

口中的布料没被取下，王七只能拼命点头，剧烈动作间，脖侧的伤口又溢出点点鲜血。

不会真栽在这里了罢。

王七有些绝望，但眼下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示意书生取下口中的布料，想着无论是威胁、利诱，还是哀求，都得让这书生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