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捷刚才对我说的那两句英文,似乎就是白船长向思嘉求婚时说过的。
我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个十分蹩脚的演员,已经不可救药地完全出戏了。
忽然,一个凉丝丝的东西套上我左手的无名指,我微微瑟缩了一下。
室内的光线太昏暗了,我看不清它的样子,但当然知道它是什么。
“Darling,我给你买了戒指。”他一秒改成了中文,见我没有拒绝,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手背。
“天哪,我的未婚妻害羞了,一句话也不肯说。”他站起身,用力拥抱了我一下,说,“容我即刻禀明父母。”
我怔了片刻,才勉强适应了他从英文到白话文再到文言文的切换。
“这么晚了,他们已经睡下了吧。”我有些慌张地说。
“没关系,我,不,我们,就是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他已经在拨号码。
电话响了好多声才被接起。
“妈,我要结婚了。”季捷简单地说。
“……什么?”他母亲的声音有点儿颤巍巍的,仿佛年纪已经很老了。
“我说——我要结婚了!”季捷提高了声音。
一阵沉默。
接着,另一个声音出现了,很明显地带有刚被吵醒的沙哑喉音。
“阿捷,是你吗?出什么事了?你妈怎么哭了?”
“爸,什么事也没有啊,”事情显然超出了季捷的预料,“我就是跟我妈说,我要结婚了。”他委屈地说。
“唉,阿捷呀,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你妈她身体不好,你有什么事都尽量跟爸爸说。你看,她吃了安眠药刚睡着,大半夜的,你还要吵醒她开这种玩笑。”他父亲的声音里明显透出了无奈与隐忍。
“这怎么是开玩笑?”季捷有些不高兴了,“再说,我打的就是你的电话,我哪儿知道我妈会替你接啊!”
“阿捷,阿捷,”大约是他母亲抢过了电话,急切地问,“你快跟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没事儿,就是我要结婚了,”季捷有点儿扫兴地重复了一遍,“我真不是和你们开玩笑,妈,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未来的儿媳妇和你说话。”
出其不意地,他把手机一下子塞进我的手里。
一时间,我手足无措,却也别无选择,只好打叠起精神,换上夹子音,细声细气地对着手机说:“阿姨好。我叫洛霞,前年从A大学毕业,比季捷小六岁,老家在A市,毕业后在C市科技大学工作。我听季捷说您身体不太好,现在天气凉了,您要多保重。”
“哎,好,好。”即使是在电话里,我也能听出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我挺好,挺好,老毛病了,按时吃药就不碍事儿,说起来我这病呀,一大半儿也是从经常替季捷操心上来的,现在有了你就好了,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听这老太太的口气,似乎立时三刻就想把她的儿子打成一个大礼包,免费赠送给我,完全不像柯玉实的母亲,总是一副怕我抢走了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儿子的脸色,弄得我无论做什么都有一种做了贼,担心被抓包的偷感。
这老太太也许是真健谈,也许是特别高兴,总之,我们这样素未谋面的两个人,一直聊了半个多小时,才像老朋友一样依依不舍地说了再见。
“你们两个女人啊,就像一只老猫和一只小猫,看,就这样——喵喵,喵喵喵,喵喵……”季捷兴奋得像个孩子,在我面前上蹿下跳,努力模仿着一老一小两只猫的样子。
“乱说,哪里就是这个样子了?”我也受到了这种快乐气氛的感染,笑道,“再说了,你妈妈要是一只老猫,你不就是一只小猫啦?”
“对呀,你都是一只小猫了,我怎么可能不是呢?我们就是一窝猫。”他伸出两只手,在两个手心里分别呵了一口气,过来抓我的痒。
我一边躲闪,一边禁不住想,季捷说过他是家里的独生子,但我从未想到已届而立之年的他居然还被父母这样小心翼翼地宠爱着。
真的,在我的记忆中,就连我的前婆婆都不曾这样宠爱过他的宝贝儿子柯玉实。
“不要闹啦!”我忽然没情没绪地嚷了一句。
“怎么啦?”他歪着头在我的脸上探究了一会儿,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明白啦——我们的大公主累了,该休息了。”
他伸手揿灭台灯,房间里顿时漆黑一团。
“你睡我的床,我的床有蚊帐,而且铺得更软些。”
“不,还是你睡自己的床吧……”
我本想接着说“我去睡那张新铺的床”,不料他却立刻抢着说:“好,那我也睡我自己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