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抓住小迟的手,说:“走吧,我们去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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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迟说自己十四岁了,但看着也就十一二的个子。她灰头土面地坐在街头,面前是个饱经风霜的破陶碗,眼神清澈可怜,痴痴望着过路人,念着“好心人可怜可怜我吧,我三天没吃饭了”。
今日有些伤感情绪,竟让她眼泪都逼了出来,更是让人心疼怜惜,才坐下一刻就开始有人扔钱贝给她。
而第一次讨饭的蓝若烟,坐在她的对面,一声不吭。
虽说自己现在没身份,但做了二十多年的大小姐,整日在宅子里读书作画,不曾见过这么多生人,更勿论是毫无形象地坐在街头,接受旁人的指指点点和眼神奚落。
她始终低着头,有些窘。
一个穿着得体的男人走到她跟前,先是温声细语地问她:“姑娘这是怎么了?”随后毫不含糊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再快速翻脸,“噫!怎么有道疤!这么丑!”
于是嫌恶地甩开她,果断转身离去。
蓝若烟倒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
小迟捧着破陶碗走到蓝若烟面前,眼神怜悯,她将碗里本就不多的钱贝分了她一半,跪坐在蓝若烟身旁,在蓝若烟抬头与她对视时疑惑又窘迫的瞬间,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细声细气地说:“姐姐别哭。”
一边说,一边红了眼睛。
“我讨的钱分你,这样就不会饿肚子了。”
在北市街头,众目睽睽之下,两个身世可怜、衣着狼狈的乞丐女,相互依偎,小的那个还在安慰大的那个。众生苦相的缩影于此,路人纷纷驻足叹息。
小女孩难过着,忍着眼泪低下头,似乎附耳安慰那位破相的女子。
“姐姐,你抖两下,假装在哭。”
蓝若烟:……
随着身体的颤抖和小迟隐忍的哭泣,蓝若烟听见了钱贝落入陶碗的声音。
蓝若烟:……有效耶。
她在小迟怀里窝了半个时辰,小迟像哄孩子一样抚摸她的头发,轻拍她的肩膀,她不知不觉,竟然就在这人来人往的闹市中睡着了。
“烟烟姐……”小迟叫醒她。
蓝若烟迷迷瞪瞪睁开眼睛,脸上除了开始结痂的伤痕,还有被小迟胸口的衣褶压出的红印子。
小迟躲着人群偷笑,收好钱贝和陶碗,说:“我们换地方啦。”
两人这个下午跑遍了东南西北四市,将惺惺相惜的乞丐二女演了数回,一会拥怀,一会拭泪。蓝若烟熟能生巧,最后到西市的时候,还真能挤出几滴眼泪了。
而小迟则忍不住在蓝若烟怀里深吸几口气,小睡了一会。
傍晚,二人回到了破庙。
蓝若烟心情愉悦,倒是小迟,看着心事重重。她架好火,让蓝若烟盯着烤鱼,就自己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倒是面带笑容。
“烟烟姐,西市有个药铺招写字的伙计,我跟那李卖药认识,替你招上了,明天你就可以去了。”
蓝若烟点点头。
小迟接过她手上叉着烤鱼的粗树枝,翻了个面烤,笑着说:“这次没糊。”
蓝若烟笑了笑,她看着小迟眼底映着的火光,闪烁跃动,低低道:“我今天……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又或许说,她一直在这里,就是给小迟添麻烦了。
“姐姐不要乱想。”小迟一手搭在她的胳膊上,“今天比我平时讨的钱还要多呢,多亏了姐姐。”
“是吗?”蓝若烟觉得她在哄人。
“是啊,”小迟笃定,“所以我才赶紧给你找个其他活计。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们今天讨了太多钱,肯定已经被其他乞丐注意到了,明天再去的话会被他们赶走。”
“赶走?”
“嗯哼,就是会抢讨饭的地方。”小迟跟她解释,“有老头子罩着我,我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姐姐是新人,我怕你被他们堵,欺负你。”
老头子就是老乞丐。
在小迟嘴里,一时是阿爷的亲昵,一时是老头子的熟稔。
小迟说,她自小跟着老乞丐流浪,到一城就做那一城的乞丐,讨饭讨到路人熟识了不愿意给钱了为止。
老乞丐确实老了,在这豌豆大点的边境几城来来回回,颠簸流离了大半辈子,认识不少人,有些话权。譬如这破庙,没其他人来抢地盘,就是他招呼了一声,其他帮帮派派便给了他几分薄面。
反正这破庙烂了太长时间,不值什么,他们也呆不了多长时间。
蓝若烟早就看过,这小破庙没有神像,门口挂牌刻着一个仙字,其他的字都在木头牌上烂得看不清了,也不知道原先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总之,那药铺是个好活儿,姐姐好好干,能赚不少呢。”
鱼熟了。
小迟用石刀切开鱼腹,与蓝若烟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