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深处想想,她这短暂的生命里,好像一直在经历生死无常,聚散离合,也就慢慢习惯了,散是应该,离是常态。
司令府前的青石板路覆着层薄冰,映着牌匾的倒影,灵堂里的白幡被清风拂起,像离人眼底的疏潭。
李彦章站在棺椁旁,望着李彦屿和江亭的遗容,心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水晶棺内,李彦屿仍是红润的面容,带着未褪的英气俊朗,江亭阖目的容颜如昔,腰间坠着他为他拍下的那只花鸟银香囊,两个人好像只是睡着了。
丁年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神色波澜不惊,目光中偶有几缕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来往吊唁者络绎不绝,管家不停唱喏,旁的倒也罢了,只新进来的一家,让虞岁忍不住侧目……“北林关星殊季家到”……
“星殊季家?这个前缀倒是长,什么来历?”
暮山凑近虞岁,低声在她身侧说:“算是百年大族了,听说祖上还有块前朝的丹书铁券,受过封,星殊,取自欢也零星,悲也零星,到了这一辈,已经避世多年安于一隅。”
虞岁偏头看了一眼,来人是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一袭黑衣,没有佩戴多余的首饰,只一根乌木簪子挽尽青丝,衬得她眉目清冷如月,只是那双杏眼里盛着笑意,像是春日里摇曳的粼粼波光,将周身的寒意都揉碎了。
“那位是?”
“季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季星芜。”
虞岁挑了下眉,“星?看得出来是众星捧月长大的了,瞧这通身的气度,一看就是堆金砌玉砸出来的。”
暮山见她很感兴趣的样子,忍不住又抖落几分情报,“不止呢,这位大小姐可是很有手腕的。”
“季家,跟李家比怎么样?”
“不相上下,甚至某种程度上,更胜一筹。”
“哦?哪种程度上?”
“李司令算是白手起家,自是不比季家根基深重,家底子殷实,只是一个从商一个拥兵,多余的,我就不能再说了。”
虞岁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暮山看过去,“那个,跟着季星芜一起来的,是什么人?”
“师座没有特意指派的事,底下的人不会主动去查,但是像季家这种,身边跟着的,必定是心腹或者用久了用惯了的人。您如果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属下可以立刻去探探有无。”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季小姐这样的气度,原以为身边跟着的人也得是人中龙凤,不至于看起来平平无奇。”
“虞小姐有所不知,普通人,才是最好用的人。”
虞岁有几分讶异的看了暮山一眼,倒是没看出来,丁年身边也是藏龙卧虎呢。
通透点好啊,又会藏拙,难怪,难怪能跟他这么久。
不过,那个人,可不是普通人呢,是夜隼啊。
那季星芜知道多少?季家又知道多少?
察觉到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虞岁侧头看了一眼,接收到夜隼目光里的深意,遥遥的轻轻点头。
“暮山,这过堂风吹的我有些冷,劳烦你去帮我拿件外套,可以么?”
暮山有些惶恐,“可以,太可以了,虞小姐稍候。”
那边季星芜被秦平引到书房,虞岁不着痕迹的跟着那个夜隼七拐八拐走进花园南角偏僻处……
“别来无恙。”
虞岁默不作声的打量他,也不接话。
被虞岁的视线审视,他有些不自在的清了下嗓子,“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么?”
“江亭也是你的人。”
“是我们的人。”
“目的。”
“虞小姐蕙质兰心,不会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下一个是谁?”
“暂时用不到你出手。”
“外边是没有敌人了么?闲的从内部打转,都是上头的意思?”
“慎言!”
虞岁冷哼一声,“不能一家独大,有枝桠就要砍断,那季家呢?季家知道多少?”
“这边还没有完全收尾,不过看样子,也不用咱们出手,自然有乐意表衷心的。”
“没有完全收尾?他统共就两个儿子,还是说?”,想到一个可能性,虞岁噤了声。
“上头的意思,你不要再逗留了,葬礼结束就寻个由头返程吧。”
“嗯,好。”
“虞小姐倒是爽快,还以为你找到个福乐窝就会乐不思蜀。”
“真好笑,你我这样的人,还配想安居乐业的事?不过是一程山水一段路,随时抽身的准备随时做好。这点觉悟不是最基本的么?”
“司令的女儿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够得上的,虞小姐倒是不贪心,拿得起放得下。”
虞岁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李宗仁还没来得及昭告天下,或者说还在权衡利弊的阶段,知道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即使是知道上面的势力渗透的深,不想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怎么?需要我重复表明一下忠心、立场、信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