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旨:今岁会试后增殿试,前十举子于三月初一入太极殿,朕亲考策论。”
“顾卿暂领殿试提调官,着礼部速办黄榜事宜。”
“谢父皇。”盛闻做了个十足谄媚的大礼,险些把皇帝逗笑了。
皇帝强压了压嘴角,“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这十二人里有半数答不出朕的问题,朕便拿你充军,每日给朕刷马擦火铳。”
“儿臣敢以项上人头作保。”盛闻道,“若有差池,父皇把儿臣塞进火炮里发射出去也成。”
“你这是还要和朕赌?”皇帝道,“顾卿日后每日将授课录档抄送朕一份,以免有人借着经世致用的由头,在学堂里养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
顾青忙垂首称是。
“退下吧。”皇帝挥手示意顾青退下,他唤住盛闻,“朕看崔家那桩事你是忙完了?”
“没呢。”盛闻忙道,他当过领导,自然知道这潜台词是什么。
手头的事儿忙完了?我这儿又有新活给你。
国库空虚,最好的办法就是抄大臣的家。
“库房尚未清点完毕。”盛闻回忆着,“金银器物已入户部,田契地契共三百二十七份,旁的还没细查。”
“且交给邹永昌。”皇帝道,“三月初五的籍田礼,你随驾亲耕。”
“儿臣…从未行过此礼。”盛闻连忙道。
“朕倒是听说你在陈州插秧插的欢快。”皇帝道,“卫太师还专门同廖卿炫耀,说自己的外甥插秧插得好。”
“插秧是插秧…”盛闻嗫嚅道。
陈州饥荒,能吃的东西早叫人吃光了。
人都快饿死了,哪里还管能不能私杀耕牛的律令。
所谓籍耕,即皇帝春天到京城附近的农田里带头种地,以示重农。
皇帝亲耕,皇后亲蚕,祈祷上天保佑接下来的一年也风调雨顺。
盛闻在陈州时也有类似的想法,给正惊慌失措的灾民起个带头作用。
陈州知州谢鼎好容易给盛闻找到了一头跑到深山里躲过一劫的耕牛,谁知那头老牛突然发狂,差点把在场的人全创飞。
何况籍耕这事很麻烦,吕氏春秋里还规定了推土的次数,天子可以推三下,三公推五次,卿诸侯大夫推九次。
“自然了,插秧是插秧,耕籍是耕籍。难不成你还想让朕学你在陈州那样?”
“耕牛是太仆寺驯熟的黄牛,总要比陈州那头犟脾气的老水牛温顺些。"
盛闻想起陈州那头牛冲自己甩尾巴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
“到时你跟着朕的步子来就是了。”皇帝道,“三推三返,每推一次便退半步,别学你陈州那会儿闷头往前冲。”
“亲耕并非作秀,是让天下人都看明白,大雍的天子不仅知道粮食从哪儿来,也知道该怎么护着它们。”
“其余的事,便等籍田礼后再议。”
——
雪后初霁的京都,“殿试”二字如漂浮在沸水中的茶叶般在众人舌尖打转。
姚谅如今把大半时间都放在了云来之上。
在朝堂上露过一次脸,又当着众禁军追击过崔珩,如今宁直在文臣武将面前都算挂上了号。
他们向来是一明一暗共事。
此生立场对换,风头无两的贵妃也该隐藏在幕后,替那位暗卫头子扫尾了。
云来不仅是太子的钱袋子,也是重要的消息来源。
借着这些天南海北的传闻,姚谅默默地编织着一张张能把无数人都套进去的大网。
任谁也想不到,那个能细心地记住每个熟客好恶,专门备上节礼的平民公主会是这一整条云来街背后真正的操盘手。
云来街头的书肆新贴出来条“新到《殿试策论精题详解》《五年会试,三年模拟》”的横幅。
姚谅不由得轻笑,借市井书肆传布学堂所学,既堵了朝堂言官的嘴,又能试探民间风向。
加上这怪模怪样的名字,定是盛闻所想的。
她靠在福茗楼二楼临窗的竹椅上,听着一江南举子正用茶盏敲着桌沿,兴奋地道,“你们听说了吗?陛下要在太极殿亲试前两甲的举子,考的还是火器、农政这些真刀真枪的实务!”
他话音未落,邻桌的举子便拍案而起,“我苦读十年四书,竟要和那些摆弄锄头火铳的莽夫比长短?”
“王兄慎言,这话可就偏了。”同桌的士子放下手中书册,“去年陈州饥荒,要不是太子殿下亲自带着人开荒,咱们哪能活着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