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可是我之前面试其他公司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顺利过。”
周部长又拍了一下桌子:“我们公司和其他公司不一样,他们不选择你是因为他们没眼光。”
他转过身道:“你就是我们公司需要的人才。”
陈澄欣喜鞠躬道:“谢谢您的认可。”
周部长欣慰地点头:“明天就来报道吧,新人。”
她捏住拳头,回了一个“是”,接着转头出去。
出门前,她又问:“那我是在哪个部门呢?”
“总务部。”周部长微笑着说,“总务部是新人的黄埔军校,你要在那边好好锻炼一番,未来是你们的。”
陈澄再次鞠躬道:“谢谢您!”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在这个22岁的夏天,她终于找到了工作。
太阳明媚得刺眼,树影婆娑,连空气都是甜的。
可她却不知道,昭明集团顶楼的总裁办,正有一个人在监视着她。
座机响起,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说:“总裁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
那人松了口气:“那就好。”
电话那头疑惑道:“总裁为何亲自要……”
那人眉头紧锁:“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说罢重重放下电话。
*
在成为昭明集团新人的第二天,她便去公司报道。
在办完各种手续,领到门禁卡之后,已经是下午。
人事部小李带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公司的情况:
“我们公司业务很广,商业地产、住宅开发、度假区运营,还有高新科技、生命科学、金融投资、体育赛事......”
她听得有些晕,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未来还有机会调岗吗?
小李微笑道:“试用三个月后才会确定去留。”
她侥幸道:“也就是说,不一定非得留在总务部吗?”
小李说:“试用期会决定录不录用,就算勉勉强强合格,也要等有空出来的位置后再调到其他岗位上。”
陈澄咋舌道:“看来你们公司还蛮严格的嘛。”
小李微笑道:“现在要称‘我们公司’才是。”
她点点头连忙称是,又问:“试用期有工资吗?”
这时,小李带她走进总务部部长的办公室。
总务部部长办公室,一推门就是扑面而来的冷气。
办公桌后坐着个发福的中年人,秃顶,厚嘴唇,眼皮耷拉着,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明明冷气十足,但他正在用一条小手帕擦着汗,那模样活像是在给自己头上打蜡。
小李介绍道:“这位是新来的陈小姐。”
她恭敬鞠躬:“你好,我叫陈澄。”
那人连站都懒得站,只是抬眼瞟了一下。
小李又介绍道:“这位是总务部的夏部长。”
说这话时,小李特地加重了“总务部”三个字。
夏部长神色一凛,擦汗道:“来了就赶紧去干活吧。”
小李微笑点头,退后离开。
他拿起话筒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办公室里来了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年纪跟她差不多大,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字眉,长发披肩,眉眼间透着股干练。
她大步流星走进来:“夏部长,您找我?”
夏部长头也不抬:“新人就交给你了,带她去熟悉一下环境。”
“是。”
那女子一边带她参观,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姓雷,你可以叫我蕾贝卡。你叫什么?”
她回复道:“我叫陈澄。”
她惊讶道:“你注册的时候没有填英文名吗?”
她一愣,什么注册?
工作证是小李直接交到她手上的。
说起来,自己的人事档案还在上一家公司里,至今下落不明。
人事部居然从没提过这事儿,真是有点神奇。
蕾贝卡笑着说:“那你要取个英文名才行,这里每个人都有英文名。”
她指了一下一个工位:“那个叫汤姆。”
然后又指了一个工位:“那个叫杰瑞。”
“汤姆and杰瑞。”陈澄忍不住笑出声。
“可别小瞧,这是咱们的企业特色。”蕾贝卡说,“你要抓紧取名,不然都不知道喊你什么。”
陈澄笑道:“就叫我Orange吧。”
“也行。”蕾贝卡笑着说,“咱们总务部在古代就相当于内务府。是协助各个部门的核心部门。”
陈澄笑道:“那夏部长就是大内总管咯。”
蕾贝卡点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然后带她陆续参观了文印室,茶水间,监控室等等,最后把她带到总务二科。
偌大的办公室里,大概有八个人在工位上办公,两男六女。
中间坐着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戴着厚厚的眼镜,正在电脑前用一根手指敲击键盘。
蕾贝卡走到他跟前:“张科长,我把新人带来了。”
总务二科的张科长转过头来,眼镜里反着白光:“你好。”
陈澄笑道:“我是陈澄,您可以叫我Orange。”
张科长笑道:“位置已经准备好了,请就坐,有什么事会喊你的。”
她点点头,蕾贝卡带她往里面走,在一个空位上停下。
“这就是你的工位,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陈澄点点头,加了一下微信,又问:“那你在哪个部门?”
蕾贝卡说:“我是在夏部长隔壁办公,是助理,主要是写写材料什么的。”
她笑道:“果然到哪里都需要写材料的人啊。”
*
这天,她几乎没有接到什么活。
百无聊赖地扫视一圈,周围人都在忙碌。
偶尔视线与张科长对撞,他也只是推一下反光的眼镜,朝她点头一笑。
就这样,新人的第一天过去了。
之后的一周,也基本上是复印复印材料,帮人泡泡咖啡什么的。
一周后的某天晚上,八百年才回来一次的人又回来了。
江礼坐在沙发上眉头微蹙,那神情仿佛在说:你怎么还赖在这里?
“没错,我是找到工作了,但那也只是试用,能不能留下来还不好说。”
陈澄叹了口气,“但是我一定会努力的。”
江礼转身就走,懒得跟她废话。
卫生间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但是,她是帮宇文昕怡看家的,昕怡也说可以久住。
而且,她发过誓,只要找到了工作就一定搬走。
没有转正,意味着还不算正式入职。
也就意味着随时可能滚蛋。
也就意味着还不算真正找到了工作。
况且,她已经在找房子。
目前有几个地方看下来还不错,虽然小了点,破了点,但是离公司都不算太远。
她叹了口气:“我一定要争取转正,明天开始,我要努力,奋斗。”
*
次日,昭明集团内地总公司的总裁室内。
落地玻璃窗外,城市风光一览无余。
江礼坐在偌大的红木办公桌前,不声不响地签阅文件。
分公司的两人绷紧身体,低着头,战战兢兢。
乌云缓缓移动在上空,天色渐渐阴沉,室内的空气也跟随着愈发凝重。
空调开得很劲,分公司王总的衬衫贴着后背,额头上的汗珠滚进了眼睛。
咸辣,酸痛,却不敢擦,只能眯起眼睛。
啪的一声,日光灯亮起。
钢笔的墨迹在纸上断流,江礼眉头微皱。
他轻轻合上笔帽,抬起头,声音宛如清泉流响:“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王总连忙鞠躬:“托您的福,已经复工了,绝对不会影响交付。”
汗水随着脸颊滚落在地,在火红的地毯上绽开一朵暗色的花。
抬起头时,江礼已站在窗边。
玻璃窗反射着他俊美华贵的轮廓,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怒。
他望着远处排山倒海而来的墨色乌云,良久,终于开口:“什么原因?”
王总一时愣住,但很快领会过来,急忙道:“是防护栏的问题,临时防护栏不够牢固,才出了事。主要还是我们安全措施做的不到位,现在已经按要求全部整改好了,我保证这种情况以后绝对不会再有。”
窗外的云层中隐隐传来轰隆的雷声,江礼扬起下巴,眼中闪着寒光。
一道闪电在窗外划过,仿佛劈在王总的麻筋上,他的双腿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江礼转身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男秘书应声走进来,按下遥控器。
巨大的幕布随之缓缓落下。
是一张世界地图。
江礼拇指一挑,笔帽应声落地。
站在王总一旁矮瘦的副总急忙开口:“是施工员,是施工员操作不当,才出事故的。”
他抬起冷眼:“那你们是怎么处置的?”
副总轻咳了一声,低头道:“人是施工单位请的,已经撇干净了,绝对不会有隐患。”
钢笔在桌上重重一击。
两人的心也跟着一惊,王总终于回过神来,急忙道:“我听承包单位的人说,那个施工员一天打好几份工,其实是在上面晕过去的。”
他偏过头,似乎来了兴致:“什么原因?”
副总赶紧补充:“我也听说了,说是那个施工员的老爸得了心脏病,没钱治,才这么拼命的。”
江礼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坐回了椅子上,冷声道:“真的吗?”
两人低着头,谁也不敢保证信息的真假。
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给你们三分钟时间。”
身前的两人互视了一眼,副总急忙小跑到门外打电话。
不一会儿,副总又小跑回来,气喘吁吁道:“问清楚了,是真的,现在两个人都在医院里躺着呢。”
江礼站起身,走到两人身边。
王总和副总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他举起手中的笔,柔声道:“你知道这支钢笔多少钱吗?”
王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笔身圆润漆黑,质感饱满,笔尖闪烁着寒光,可由于没有笔帽,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只能胡乱猜道:“大概几……几十万吧?”
他点了点头,终于露出微笑,却带着一丝寒意:“那一只坏掉的笔值钱吗?”
王总颤声道:“不值,一文不值。”
江礼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紧张,我并不是在说你们。”
王总的头低得不能再低。
他微笑道:“安排最好的心外科医生,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执行。”
“是。”王总点头如捣蒜。
“至于你嘛……”江礼看向身旁的副总,“一只坏掉的钢笔也是有价值的。”
副总连忙称是:“没错没错,修修还是能用的。”
江礼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可以做个飞镖,不是吗?”
副总一时愕然,这才明白了世界地图降下来的含义。
江礼眼神如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抛到哪,你就去哪,能接受吗?”
副总终于擦了把汗,弯腰鞠了一躬:“我接受,我接受您的安排。”
“好,很好。”他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捏起钢笔,信手一挥。
嗖的一声,钢笔尖牢牢插入幕布。
副总心惊肉跳地瞥了一眼。
江礼走到窗边,抱着手臂:“你的运气很好。”
只见那支漆黑的钢笔定在了东南亚。
副总松了口气,又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我即刻启程出发。”
此刻,窗外已经黑透,乌云彻底覆盖这个城市的上空,将下午变成了夜晚。
分公司的两个人走后,男秘书进来汇报:“关于陈澄小姐定岗的事,您看应该如何安排?”
江礼眉头微微皱起,淡淡道:“交人事部处理。”
“明白。”
对面写字楼亮起的灯火,迷离中宛如一双双眼睛,见证着狂风暴雨的到来。
*
下班前,陈澄被喊到人事部周部长的办公室。
进去之前,她心惊胆颤,盘算着这一个礼拜有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想来想去,自己这一礼拜,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事情。
她拍着胸口庆幸道:还真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
一进门,周部长依然是弥勒佛般的笑容:“恭喜你啊新人!”
陈澄愣住了:“什么?”
周部长他站起身,长长的耳垂涨得通红:“你破了我们公司的记录。”
她尴尬微笑:我这是破了复印文件最清晰记录,还是泡咖啡最好喝记录啊?
周部长向她伸出手:“你破了我们最短试用期的记录!”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等她反应时,顿时激动得跳了起来:“真的吗?”
周部长含笑点头,身后霞光四散。
“没错,恭喜你,你现在我们公司的正式员工了。”
*
搬家了,这次终于要搬家了。
新房子在闸南新村,老破小,但是周边配套不错,离地铁也近。
去公司甚至不用转地铁,这是让她最满意的地方。
工作的话,目前虽然转正了,但还是留在总务部。
周部长的话犹在耳边:“目前其他部门还没有空缺的岗位,所以辛苦你先在总务部工作一阵子。但是你放心,我会把你调到最合适的岗位上去。”
这下工作问题解决了,感觉走路又变得轻飘飘的。
况且,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寄人篱下,看那人的脸色了。
说起那个人......
江礼。
确实生得一副好相貌,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气,就算不高兴,也从不说重话。
要是换了别人,她大概早就连人带行李被扔进黄浦江喂鱼了。
搬家公司的师傅已经把大件都搬走。
她回来收拾最后几样东西,就要彻底告别这里。
她慢慢踱步,跟老洋房的每个角落道别。
再见,梧桐树。
再见,百年老壁炉。
再见,法式大窗户。
再见,阴森森的书房。
再见,三百平的大床。
再也不见,那个喜欢用眉毛说话的帅哥。
走出老洋房的大门,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卷起地面的沙尘。
天色渐渐阴沉,似乎是要下雨了,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
夜里,陈澄来到闸南新村的房子。
里面相当闷热,她翻找出空调遥控器,对着空调出风口按下。
遥控器上面的数字一会儿跳3,一会儿跳7,一会儿乱码。
她叹了口气,打开窗,还好有点风进来,带走了一些闷热。
昏黄的灯光下,她将行李一件件整理好,破旧的老屋总算有了点人气。
洗澡时花洒出来的水忽冷忽热。
吹风机插进插座,“嘭”地一声,蓝色电光闪过,连房间的灯都跟着抖了抖。
她用老式塑料衣架支起湿漉漉的衣服,叉出窗外。
看着窗外的城市风景,她心情愉悦。
远处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她情不自禁哼起一首建筑相关专业的圣曲: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
出了会儿神,她感觉心里空空的。
好像少了点什么。
不对,老爸给的平安符哪去了?
她努力在行李箱里翻找,但是一无所获。
把包包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也没有找到。
她咬了一下指甲:会不会落在老洋房里了。
以她的脾气,东西丢了是一定要找到才肯罢休的,所以她立刻前往老洋房。
往回走时,她又开始忐忑:
万一又碰到江礼怎么办?
他会不会嫌自己烦?
肯定又会用眉毛说:你脸皮还真是有够厚的。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他在的话更好,我就把钥匙交还给他,然后再跟他说声谢谢不就行了。
自己又不是非得住在那里,我只是来找东西,顺便把钥匙物归原主罢了。
想通这点,她有了底气,脚步逐渐轻快起来。
*
老洋房在暗夜中矗立,里面黑灯瞎火,梧桐叶在狂风中翻飞,沙沙作响。
“应该不在家......”
她轻声自语,捏紧了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
她摸索着打开玄关的灯,暖黄光线瞬间照亮这座百年老宅。
客厅里,没找到。
卧室里,没找到。
卫生间里,没找到。
地下室里,没找到。
她想了想,会不会在书房?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上楼。
窗外又下起了大雨,梧桐树簌簌作响,枝芽的倒影如鬼魅般投射在走廊的墙壁上。
走进书房,她一开灯,差点吓得飞起来。
只见书房里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手里端着一个酒杯。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