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云烟更急了,说:“那甄嬛抢了皇上的恩宠,过不了多久自然是要清算臣妾对她的苛待的,到时候若是牵连到娘娘身上可怎么办?”
慕容世兰指甲一划,淡淡的说:“静观其变。”
无论费云烟多么着急、怎么游说,慕容世兰始终就是这四个字。
费云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想法子。
慕容世兰看着彤史上的记录,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最好的机会即将到来,皇帝,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皇帝果然得知了费云烟克扣甄嬛份例的事,直接让费云烟停了三个月的月例,并且要把一直以来拿的属于甄嬛的东西,加倍还给甄嬛。
这倒是小事,毕竟费云烟入宫这么些年,好歹也是个贵嫔,还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没有——不过确实也元气大伤的就是了。
只是费云烟实在丢了面子。
她被一个新人这样折辱,如何能不报复?
只是费云烟要怎么做,能不能成功,这些都不在慕容世兰关心的范围之内——距离除夕夜宴只有两天了,慕容世兰根本没心思去管什么甄嬛沈眉庄之流。毕竟皇后身体不好,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宴会就基本全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只怕那些王室宗亲就要看皇帝的笑话了。
——说皇帝倒是无所谓,若是说她慕容世兰不如朱宜修,那她是不能忍的。
除夕夜宴当晚,本来一切都顺利,偏偏皇帝主动邀慕容世兰喝了一杯酒,明明白白的说:“你父兄在边陲为大周浴血奋战,西南已经传过来好几次捷报,朕心甚悦!”
这当然是好事。
可听到慕容世兰的耳朵里,似乎就不是那么个滋味了。
慕容世兰笑得无懈可击,饮尽这一杯,又倒了一杯酒,道:“臣妾敬皇上和皇后娘娘一杯,今年已经结束,明年也要一切顺利才好!”就像今年这么顺利一样,你至少应该夸夸我,这个晚宴办得很不错吧!?
慕容世兰:【疯狂暗示.jpg】
这一杯皇帝和皇后都受了,然后皇后说:“今晚的宴会,多亏华妃妹妹一个人操劳了。”
皇帝也跟着点头,说:“确实不错。”
然后呢?
嗐,她要的又不是朱宜修!
慕容世兰面上笑着坐下,却实在没办法把自己的心思解放出来。
——这样的宴会,她为之寝食难安,几乎是殚精竭虑的准备了一个月,却为什么非要提起她父亲和兄长的战绩?
——皇帝知道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的单纯只是夸她一句了吗?
慕容世兰拿起筷子,却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无法下手。
这到底是从今年秋天开始的,还是一直都这样?
慕容世兰无从得知。
原本存在于自己脑子里的,告诉自己“我真心的爱着皇帝,皇帝也真心的爱着我”的记忆,好像已经越来越不能说服自己了。
过了一会儿,皇帝站了起来,说要出去走走,还不许人跟着。
慕容世兰看得仔细,皇帝明明是在看见她用来做装饰的玉蕊檀心梅之后,才说要出去走走的。难道这梅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想不通的慕容世兰只好摇摇头,倒了几杯酒喝了。
——罢了,今日这宴会一过,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乾元十三年,甄嬛的盛宠来得声势浩大,叫整个后宫的人都措手不及。
除夕之前尚且还没什么,除夕夜一过,甄嬛就一枝独秀了起来。最开始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后起之秀温实初被指名全权负责甄嬛的身体康复状态,在甄嬛的身体好了之后,皇帝紧接着就赐下了汤泉宫沐浴,从汤泉宫回来之后马上就是椒房,哪怕是在紫奥城内,也是毫不避讳的八天连宠。这期间像流水一样送去甄嬛宫里的礼物珍宝更是不计其数,但凡内务府给了甄嬛一点眼色,黄规全以及他的手下们都要倒大霉。
椒房,那是帝后大婚才能有的规格。
就这么给了甄嬛!
而在嫔妃中间,也只有慕容世兰当初才被赐过椒房!
这就是比着慕容世兰的例子在宠爱甄嬛!
在甄嬛出现之前,皇帝从来没有这么对待慕容世兰过!哪怕是沈眉庄最开始承宠的那段时间,皇帝也是宠幸过沈眉庄之后,隔天就会来哄一哄慕容世兰。而现在,皇帝连续宠幸了甄嬛八天,居然一次宓秀宫也没有来过!
颂芝战战兢兢的说:“娘娘,要不然让周宁海送一些点心给皇上吧?”
这其实是后宫嫔妃常用的手段,点心不点心的这倒无所谓,关键是想让皇帝想起来还有她怎么个人。
慕容世兰手一扬:“不,我们先按兵不动。”本宫倒要看看,这个皇帝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主动想起本宫!
皇帝来不来看她,对她的生活水平其实没有太明显的影响,毕竟协理六宫的权利仍然在她手上,别说甄嬛这样盛宠,她就是宠冠六宫,这个权利一时半会也抢不走。
但是,这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她来验证一下,皇帝当初口口声声对她说的只爱她一个人,有几分真、几分假。
慕容世兰这样沉稳,是皇后等人想不到的,大家都等着对方出手,结果就是谁都没有出手,竟然就这样让甄嬛独宠了下去。
最后看不过眼的是太后,把甄嬛叫过去抄了两个星期的佛经,再回来之后的甄嬛就仿佛更沉稳了一些。
甄嬛去的前三天,皇帝谁也没叫,是自己一个人睡在仪元殿的。到了第四天,他亲自去了宓秀宫。
此时距离他上次来宓秀宫已经有了半个多月。
慕容世兰只在内室,并没有去迎接他。
皇帝面无表情的走进来,也不往里继续走,道:“怎么?当真这么早就睡了?”
里面没有声音。
皇帝笑了一声,道:“既然睡着了,怎么又这样灯火通明的?”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皇帝便转身准备走,说:“既然如此,朕就去看看皇后吧。”
慕容世兰这才掀开帘子,道:“皇上也只会这样威胁臣妾罢了。”
皇帝转过身去一看,对方穿着月华锦制成的寝衣,不像平时梳着那么复杂的发髻,只是披散着头发,若不是脸上有一贯的骄蛮,他还险些认不出她了。便笑道:“威胁?”
慕容世兰走过来,道:“听闻皇上最近很宠莞嫔嘛,如今太后叫了莞嫔去抄佛经,皇上终于想起臣妾来了?”
皇帝眸色一沉,似笑非笑的说:“怎么,吃醋了?”
慕容世兰从来就不是怕他使眼色的主,大胆的仰头直视他,说:“皇上都快二十天没来看过臣妾了,难道还不许臣妾吃醋吗?”
皇帝拿佛珠碰了碰慕容世兰的脸,道:“莞嫔身子不好,朕才多去看看她。”
慕容世兰嗤笑一声:“现在身子不好就可以叫皇上连续宠她这么多天?那后宫嫔妃恐怕没有一个人会说自己身子好了。现摆在眼前的皇后见天的头风,倒不见皇上多疼疼皇后?”
皇帝佯装恼怒的叫了一声:“华妃。”
慕容世兰一顿,看了他一眼,转而又扯开一抹甜蜜的笑来,道:“想来莞嫔妹妹这样的盛宠,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吧?可不要和臣妾一般,这么些年了,半点消息都没有。”
皇帝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主动牵起慕容世兰的手往里走,软言安慰道:“你还年轻,不要着急,孩子总是会有的。”
慕容世兰笑着答应了一声,可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从去年九月份开始,她就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是她极度期盼的,但是她知道她永远都没有办法得到的一样。
她曾经一度以为是皇后的位置,满心只想着人定胜天,以为只要再熬一段时间,皇后这个位置迟早都是她的,但却忽略了致命的一点——她这一辈子最期待的,难道真的就只是皇后的位置吗?
不是这样的。
明明还有……孩子。
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永远都得不到一个孩子了?
慕容世兰原本只是随口酸一酸,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可是皇帝的态度变化,让她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这一夜侍寝过后,慕容世兰便叫了江穆炀来请脉。
江穆炀仔细查过脉之后,道:“娘娘凤体一切安康。”
慕容世兰收回手,问道:“那为何本宫迟迟不能有身孕?”
江穆炀都没有怎么思考,顺畅的说:“娘娘的凤体无恙,只是子嗣缘分不可强求,缘分若是到了,自然就是会有的。”
慕容世兰冷笑一声,阴恻恻地说:“本宫已经给了你和你弟弟四年的时间,说来说去就是这么几句话,本宫始终是没有子嗣缘分是吗?”
江穆炀磕头下去,道:“微臣学艺不精。”
慕容世兰气笑了,道:“知道自己学艺不精,怎么还有脸在太医院继续混着?不如你赶紧收拾了你的东西,滚回江家去如何?”
江穆炀想要辩解,但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任君宰割的样子。
慕容世兰可不只是吓唬他一下,转眼就招了周宁海过来,道:“派个人去太医院通知一下,就说江穆炀江太医来请脉的时候,不慎伤到了手,没有办法继续在太医院任职了。”
江穆炀没有想到她说的是真的,这一下是真的急了,磕头不止,道:“娘娘饶命,微臣已经尽力了!”
慕容世兰手一动,颂芝就会意的上前,直接踩住了江穆炀的右手,狠狠的碾了下去:“哎呀,江太医可真是太不小心了,医者最重要的大约就是手了吧?”
江穆炀一直是慕容世兰的人,他从来没有想过慕容世兰居然真的会这么对他,一时间又惊又怕。
手上传来的剧痛告诉他,如果他还是什么都不说的话,今天他就得跟太医这个位置说再见!
江穆炀大声说:“娘娘息怒,微臣知错了——娘娘盛宠却一直没有胎息,是因为娘娘体内含有大量的麝香!”
慕容世兰这才让颂芝松开他的手,声音温度都降了,道:“你说——本宫体内含有大量的麝香,是怎么回事?”
江穆炀迟疑了一下,被慕容世兰一直盯着看,马上说:“娘娘可还记得端妃娘娘的那一碗药?”
慕容世兰问道:“你的意思是,那碗药里含有的麝香,到如今也还存在于本宫体内吗?”
江穆炀肯定道:“正是如此。皇上和太后不想让娘娘这么伤心,所以才吩咐微臣一直不许说。”
慕容世兰:“皇上和太后?”
江穆炀道:“是,皇上和太后都十分关心娘娘。”
慕容世兰眼睛里风潮涌动,但表面上却是渐渐的平静下来,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颂芝,看赏。”
颂芝知道这是要封江穆炀的口,让他不要把今天受伤的事说出去,于是拿来了一小匣子一百两白银给了他。
将人打发走后,颂芝回来一看,却见慕容世兰神色冷冽,仿佛即将迎来暴风雨的海平面,让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
——江穆炀刚才说,皇帝和太后都很关心她,都知道她体内含有大量麝香的事……似乎就她一个人不知道一样。
江家两兄弟是慕容世兰收拢的人,这件事她一直以为只有她和曹琴默、费云烟才知道。但是现在看来,此事之间穿插了皇帝和太后的话,仿佛就没有一直以来她以为的那么简单了。
怎么,四年前的那一碗药,当真毒性就这么厉害,这麝香还能在她身体里存在这么多年?
还是说,其实这些年来,她一直在不间断的摄入麝香?
可宓秀宫的人都是她花大价钱收服的,她每天的衣食住行都是小心了再小心,就连内务府的总管也是她的人,没有道理可以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麝香下到她宫里来才是啊。
难道是皇后?
不,现在是谁做的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人是怎么成功的?
慕容世兰想了很久,最后说:“颂芝,你去给本宫母亲去信,叫她给本宫找一位宫外的好郎中过来。”
颂芝叹了口气,赞同道:“娘娘这样想也对,太医院的太医倒未必就是医术最高超的,奴婢听闻那些跟在大将军和两位少将军身边的军医,才是真正的再世华佗呢。”
慕容世兰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实际上她怀疑,太医院的人或许都长着同一张嘴。若是被她收买了的江穆炀两兄弟都会一起对她隐瞒麝香这件事,那么其他的太医更没话好说了。
仔细想想,她现在倒是在期望最好她身体里的麝香当真是四年前的那晚药遗留下来的了——如若不然,那么现在给她下药的人做的事,至少皇帝和太后是知情的,甚至有可能就是皇帝和太后一手推动的。
慕容世兰感觉好像隐隐的有什么很可怕的事实将要浮出水面……
皇帝,这个男人已经让她失望过很多次了,虽然也不在意再多一次,但是此事非同小可。
最好不要是这个结局。
很快,慕容夫人就给她找来了她父亲一直用的军医,上报给皇帝之后,皇帝也没有拒绝。
这多少让慕容世兰放心了些——或许皇帝与此事当真没有关系。
但是紧接着当她让周宁海提前半天去宫门口等待这个郎中的时候,却眼睁睁的看着江福海提前一步把人接走了。
如果不是她提前让周宁海等在那里,恐怕这个军医已经到达紫奥城的消息,这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她耳朵里呢。
……如果此事皇后心里没鬼,她为什么要提前把她家里给她送来的郎中叫走呢?
慕容世兰招手让颂芝去库房里面找了一点麝香出来,在两个香囊、四个菜、一个饭、两盆花中分别沾了一些。
颂芝一头雾水:“娘娘,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容世兰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说:“本宫自然有安排。”
颂芝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才有人通知慕容世兰,那郎中已经到了。
——叫人去了一个时辰,皇后究竟在跟他说什么?
又或者……其实他去见的人,并不是皇后?
慕容世兰心思杂乱,面上却沉静如水,叫人一丝也看不出来。
没多久,那郎中就到了宓秀宫,慕容世兰便伸出手道:“您给本宫看看,本宫身体究竟如何。”
那郎中是第一次进皇宫,大约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物,所以很有些诚惶诚恐的样子。他恭恭敬敬地在慕容世兰身边跪下,开始给她诊脉。
过了一会儿,道:“娘娘一切安康,并无大碍。”
慕容世兰一听就知道,他肯定是已经被嘱咐过了,而且江穆炀也肯定没有把那天的事说出去。
慕容世兰先是笑着称赞了一声这个郎中,道:“本宫父亲和母亲都十分信任您,想来您的医术一定十分高超——只是本宫却有一些小事想要询问您。”
这郎中被她这一番话哄得心花怒放,忙说:“娘娘请说。”
慕容世兰含笑道:“在你来之前,本宫在这宫里十样东西上撒了一定量的麝香,您若是能全部找出来,本宫就信了你的医术。若但凡是错了一样,或是少了一样……”
她话虽没有说完,但是这郎中已经完全领会了她的意思。
冷汗从他额头上滑了下来,却只能拍着胸脯说:“娘娘只管试,草民一定尽力而为。”
于是他便找了起来。
他先找出了四菜一饭,又找到了两盆花,这就找到了七样了。
剩下的两个香囊吊在慕容世兰的床帘角落,他一时半会儿没往那边找。在内殿来回走了几趟,他在香炉旁边停了下来,问道:“娘娘,草民可否开启这个香炉看一看?”
近几日慕容世兰心中烦躁,故而没有点香,此时听他这么问,便知道是这香炉有问题了。面上却不显,只是点头:“颂芝,帮郎中打开。”
那郎中拈了一撮香灰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有些迟疑的说:“能否请娘娘拿一些这香粉给草民看一看?”
慕容世兰心里更紧张了,就像有一只手抓住了心脏一样,让颂芝把东西拿上来。
那郎中仔细辨认了一番,肯定的说:“娘娘,这香粉里有分量极重的麝香,这便是第八样了。”
或许是彻底尘埃落定了,慕容世兰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原来是欢宜香。
居然是欢,宜,香!
慕容世兰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便道:“郎中果然有真本事,实际上确实只有这八样含有麝香,只是故意误导您,不曾想您居然一样不错的都找了出来——颂芝。”
颂芝会意,又捧来了一匣子金子,道:“您做得好,这是我们娘娘赏你的,出宫以后还望你继续在大将军身边效命才是。”
那郎中一无所知,跪地磕头谢恩:“多谢娘娘!”
慕容世兰状似无意的说:“你来本宫这里之前,还见过什么人?”
那郎中一愣,欲盖弥彰似的说:“草民一入宫就往娘娘这里来了,之前谁也没见过。”
慕容世兰点了点头:“是吗?本宫记得前些天太后也说,太医院的这些个太医不中用,也让本宫记得给找一个宫外的郎中呢。本宫看你就不错,你可去过没有?”
那郎中一下子犹豫了,不知道该说去过还是没去过。
慕容世兰噗嗤一笑:“本宫逗你呢——周宁海,把郎中好好的送出去吧,可别怠慢了!”
那郎中如释重负一般的松了一口气,跟着周宁海忙不迭的走了。
他却不知道,在他走后,慕容世兰的脸陡然就扭曲了。
“欢宜香——原来是这个东西!”慕容世兰盯着那些褐色的香粉,几乎是恨不能将制作这香粉的人剥皮抽筋一般:“此事皇后脱不了干系,太后多半也是如此……”
至于皇帝。
恐怕还要再试一试。
最好不要让她彻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