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梅梁新是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气回的家,醉眼迷蒙的看自家大门已经关上了,先是轻轻扣了门环,没听见人声,就抬脚踹了两下,这才引了人过来。
来开门的是梅玉贤。
“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梅玉贤一直在等着他回来,“爸爸他今晚生气了,明天他要是……”
“我知道怎么做!你别管我!”梅梁新不喜欢他,总觉得是他和他的母亲夺走了本来属于他的一切。
梅玉贤噤了声,不敢再多说,赶紧锁上门,跟上梅梁新的脚步。看梅梁新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梅玉贤想伸手扶一把,却被推了一把,还得了一句“滚”。
梅玉贤只好默默跟在他后面。他不明白梅梁新的所作所为,好几次都想劝劝他,可是他不领情。
梅梁新闷头往前走,脑子里一直回放着刚刚喝酒时的场景。有浓郁的酒气,女人的娇笑声,还有……几个日本军官。
他们其中一个会中文,那个人许诺他能帮助他得到他想要的,就比如说财产,只要他肯站在他们这边,在必要的时候,给一点钱就行。
刚开始梅梁新觉着不行,他是个中国人,而对方是侵占他的国家的敌人。但是那个人一脸真诚,信誓坦坦的告诉他他对中国人没有恶意,相反地,他想和中国人做朋友的。
梅梁新有点狐疑的瞧着他,那个人笑眯眯的继续说:“我们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想找个本地人做朋友。当然你给我们钱,你想提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的,不用担心会亏。”
“不用担心?”
“当然!我们是很重视朋友的,不会让你吃亏的!”那个人又给他满上一杯酒,“难道你的其他朋友会让你吃亏吗?这么不相信我。”
其他朋友?
梅梁新先想到的是沈序,再然后就是傅荣庭。可是一个好像已经和自己生疏了,关系不比从前,去找他的时候,要不是自己强拉强拽,估计是不会和自己出去逛。
剩下那一个回来已经有六七个月了,可从来没和他联系过,好像都把他忘了。
那个人见他这副神情,连忙说:“瞧我!净瞎说,叫你不高兴了,别生气!咱们喝酒!”
梅梁新接过递来的又一杯酒,迷蒙着眼,问:“真会给我想要的?”
“嗯,我们说到做到。”
“我想要权力和钱也行?”
“这个好说!”
梅梁新动摇了,但还不放心,又问一句:“我真的不会吃亏?”
“欸,你放心好了。”那个人摆出老实样来,“我们都是诚实的、友善的,绝对不会叫你不高兴的。”
梅梁新想了想,没觉得自己亏,灌下一口酒,就点头答应了。在回来的路上被风一吹,脑子清醒了,琢磨着感觉不对,才生出点要反悔的心思,结果就发现自己被关外边了,来开门的还是梅玉贤。
当即就什么后悔的意思都没了。
既然他没在父亲面前没办法和梅玉贤争,那他就只好自己拿了。
月亮被掩埋在沉云之后,将皎洁的月辉遮得严实,漏不下一点到人间来,黑色在这座古城中蔓延。
后面几天,他又和那几个人碰了面,交谈的结果叫每个人都很满意。梅梁新丝毫不觉得他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在他眼里,这就是他拿回他的东西的一个方法。
而那几个人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他们觉得在这个地方,像梅梁新这种人很多,想要拿到什么东西,是要请他们帮忙才行的。
就这样恶鬼和他的奴隶达成了协议。
这些事情刚开始是背着人的,没人知道梅梁新干了什么。他一边做着这样的事,一边神色如常的扮演梅家长子的体面样子。
事发的那天九月二十四号,大同被攻占的那天,北平中的日本人庆祝着他们的胜利的同时,梅梁新带着一队人,叩响了自家的门。
“什么?”
沈序回家之后还没来得及像往常一样和沈松鸣说几句话,沈劲柏就先把他叫走了。就在他还疑惑的时候,沈劲柏开了口:“……梅伯死了。”
沈序记得梅梁新说过他父亲身体好得很,无病无灾的一点儿事也没有,怎么会好端端的就没了呢?
紧接着沈劲柏又告诉他:“梅梁新带人清空了整个梅家,除了梅玉贤,他不在家。”
沈序大脑空了一瞬,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思考了两秒,才回话:“不是,为什么?他……他不会做这种事……”
“他没躲着藏着做这件事,枪声还那么响,他抹不掉罪名的。”沈劲柏想起小时候去巷子里找沈序回家的时候,梅梁新也会跟在后面一起走,看着……真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沈序有点茫然,说:“那是他……”
“他心里清楚得很。”沈劲柏说,“他还打算着明天举行葬礼。你回来之前,他自己来送的口信。”
真是……恶心死了。
把枪口对准自己的父亲,结束他的一生,有惺惺作态,要举办一场送别会,还高调的告诉所有人。也不知道是在送行故去的旧人,还是宣告自己成为掌权人。
“那……梅玉贤呢?”沈序想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可以重启话题的问题。沈劲柏有些头疼道:“不知道人去了哪里,傅荣庭也悄悄叫了人去找,说找到会说一声的。”
麻烦的地方就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找,更何况梅梁新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梅玉贤已经被通缉了。不然凭着沈、傅两家,要找个人还是可以的。
梅玉贤躲在一个巷子里面,灰头土脸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有多处擦伤,可是他不敢喊一声,连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