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连绵,周缨支颐坐在案前,心绪不宁地温着书。
竹笤帚刮在青石板上的声响令她偶尔分神,然而她没有起身出去帮忙扫雪,仍将目光收回到面前的这一小摞书上。
崔述今日走得急,天不亮就有人来接他,走前给她布置下温书的任务,说回来要抽查。
于读书做学问这一道上,她无可与崔述讨价还价的余地,自然不敢怠慢,然而今日却总是有些沉不下心来。
正自埋首书间时,院门猝然被叩响。
在院中扫雪的奉和同束关两人同时停下笤帚,暗生警惕。
既不是与崔述约定好的叩门方式,那便是生人,两人对视一眼,屏息凝神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叩门声短暂地停了一息,不多时,又急切地响了起来。
一张名帖从大门底下递了进来,奉和蹑手蹑脚走至门口,弯腰拾至手中,未及翻开细看,只觑着角落里金线勾边的祥云纹,脑中便嗡地一声响。
他迟疑片刻,正欲伸手召束关过去商议,沉稳庄严的妇人之声已隔着门扇传进来:“谁在里头?既有人在,便将门打开。”
已无再看名帖的必要,奉和反身抽下门闩,将门打开半扇。
衣着华贵的妇人提步迈进庭院,见着尚未扫净的中庭,不悦地轻蹙了下眉。
奉和束关垂手立在两侧,将头埋至齐肩位置,缄口不言。
两名身材魁梧的马夫将黑漆大门阖上,院中瞬间落针可闻。
妇人环视周遭,语声温和,不怒自威:“三郎呢?”
束关一声不吭,奉和抬眼觑觑主母这来者不善的阵势,闷声道:“天不亮便出去了,小的也不知行踪。”
“是么?”韦湘笑着看他。
奉和垂首:“夫人知郎君习性,今日既不带小人出行,小人自无从探知去向。”
韦湘颔首,吩咐随从入廊下暂避风雪:“既如此,不难为你们,我在此处等他回来。”
奉和在前引路:“夫人到厅中坐坐。”
“我也算客?”韦湘施然迈进明间,逡巡一圈,又退出来,欲进书房。
奉和这回不肯开门,拦在跟前:“夫人别为难小的,郎君的书房惯来不许擅入,从前在府中也是如此。”
“好。”韦湘转身走向客厅,余光不经意间落在门上的锁环上。
未曾上锁,北风凛冽,门扇却纹丝未动,显然从里面闩住了。
韦湘转头看向奉和,面露探询之色:“他当真不在?”
“禀夫人,郎君真出去了,按往日习惯,当要入夜才会回来。”
“哦?”韦湘笑笑,“那里头是谁?”
奉和不答。
“开门。”
奉和依旧沉默以对。
僵持片刻,门从里面打开了。
周缨站在门口,双手不安地交握在身前。
韦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着一件靛青色的半旧夹袄,是市井间最寻常朴素的款式,却浆洗得干净,散着隐隐的清香,脸蛋上则透着一丝微红,一双水灵灵的眼不安地转了两转。
室内燃着炭火,暖意扑面而来,烘得韦湘心中莫名涌起一丝不豫。
周缨侧身让开道,她抬脚走进书房内,环视一眼这过于简陋的书房,走至书案前,目光扫过其上摆放着的四五本开蒙书册与宣纸,心中已明白了几分。
韦湘先一步走出书房,吩咐奉和跟上。
奉和递给周缨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也顾不得她能否心领神会,便跟了上去。
进得客厅,韦湘于主座落座,盘问道:“你们何日回的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