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再度架上脖颈,小容颤声叩首:“求殿下明鉴,此物...此物原是叶统领赐予奴婢...”
“染衣...”饶是谢京华也不由一愣,却将手中机巧攥得更紧,“他送你这个作甚?”
小容蜷缩着后退半步,伏地颤声:“启禀殿下,奴婢实在不敢...若说出口...只怕性命难保...”
“如实禀报,本宫可赦你无罪。”谢京华眸色微沉,面色更冷。
“是...”小容伏在地上的身躯微微发颤,心中却如雪一般敞亮,她猛地抬头,泣声道,“奴婢...奴婢万死!叶大人在南境之时偶得此物,说是...说是给奴婢解闷的...叶大人的心意,奴婢不敢受用,更是日夜惶恐。带在身上,本是想寻机退还...”
“求殿下开恩,奴婢对天起誓,绝无二心...”
宫女的声音虽低,仍清晰传入殿上贵人的耳中。
贺远山倏然转头望向谢京华,只见那张素来端庄的面容隐隐发白,眼底暗潮翻涌。
谢京华攥紧袖角,语气仍维持着平稳:“你方才说...叶卿的心意,又是何心意?”
“奴婢...”
小容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却仍强作双颊飞霞的娇态,这般情状愈发刺痛谢京华的双眼。
此刻凝神细看,这常年身着素雅月白宫装的贴身侍女竟颇有几分动人姿韵——纵然一身血污,仍难掩她天然雕饰的玉颜,尤其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那是谢京华这辈子都拥有不了的东西。
见小容支吾不语,谢京华猛然钳住少女下颌,寒声逼问:“还不从实招来?你以为三言两语就想离间本宫与叶卿?这机关鸟,究竟是何人赠予你的?!”
“禀殿下...奴婢所言字字属实。”小容气息骤窒,艰难吐字,“殿下若存疑...咳咳...可将千机鸣玉的旋钮逆拨三转...”
谢京华依言照做,却忽听得那千机鸣玉内传出一道近乎人声的响动。
“我是小叶!”
“我是小叶!”
那声响沙哑刺耳,偏生带着鹦鹉学舌般的滑稽腔调。
然而在场之人却谁也笑不出来。
“啪嗒——”
谢京华玉掌一松,机括自她指间滑落,却仍旧在砖石上锲而不舍地鸣叫学舌。
“我是小叶!”
“我是小叶!”
谢京华眼中映出机巧鸟的宝石瞳孔,此刻那晶体竟似也折射着讥讽的寒芒。
她踉跄后退数步,惊恐低叫:“贺远山!给本宫毁了它!”
“是,殿下。”寒光乍现,那精巧无比的机关鸟当即被斩为两段。
那折磨人的声音终于止息。
谢京华凌厉的凤眸死死盯着小容,似要穿透她的血肉。然而这宫婢却只是跪伏在地,单薄的背脊不住战栗。
小容知道,这无异于一场生死豪赌。
若赌输了,不出明日,她便要成为荣华宫的一缕幽魂。
可要是赢了,非但能摆脱公主的刁难,说不定还能被她赏给叶大人。届时她就能在荣华宫挺直腰杆做人,再不用战战兢兢过日子。
论容貌姿色,她确实不及这位九州第一美人,但公主没有的东西——她恰好有。
这便是她翻身的本钱。
还有一点小小的诡计——那便是利用公主殿下与叶大人之间那一点微妙的嫌隙。
公主殿下有一个秘密。
那是叶大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
谢京华胸膛剧烈起伏,却仍死死盯着宫婢,不发一语。
“殿下若嫌污了手,不如让属下处置这贱婢...”贺远山嘴上虽这般说,眼底却掠过一丝玩味。
作为荣华宫副统领,他倒是乐见主将闹出这等风流官司——毕竟那意味着主将之位或许即将空缺。
谢京华闭目凝息,蓦然转身,疾步踏入殿内。
贺远山瞳孔微缩,慌忙提步跟上。
......
小容瘫坐在殿前,如释重负地喘息。
她知道,殿下终是放过了她。
因为知道是叶大人喜欢的,所以殿下不敢杀。
殿下不忍令叶大人伤怀。
她赌对了。
她将散落的机关鸟残骸拢入袖袋,不知为何,那机括核心的发声簧片竟完好无损。随着她无意识的拨弄,那些碎片突然震颤着发出更为刺耳的声响。
“我——咔嗒——小——叶——”
“咕噜——叶——咔嗒——”
小容眸中泛起一抹幽光,却疾步离去,将之抛入湖中,转身走远。
“汩汩——”
“是——小叶——”
机巧鸟沉向湖底,却犹然不知疲惫地啼鸣。
“你是——咔哒——是——殿下——”
“殿下要——”
“平...安...喜——”
未等它唱完,湖水却已彻底吞没这最后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