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川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苏晚的虎口,那里有道浅浅的柴刀划痕。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坚定:“阿睿今早问我,”
“苏姨以后就是我新妈妈了吗?'”
苏晚的睫毛猛地一颤,在脸颊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院外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陆睿正学着大人的样子,把跌跤的安安抱起来拍灰。
“保国他……”
“昨天就发现了。”
陆远川望向窗外,保国正踮脚给妹妹系围兜,动作熟稔得让人心疼,“那孩子往我碗里夹了三次红烧肉。”
苏晚沉默。
原来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欲言又止的目光,都是孩子们无声地成全。
“现在说?”陆远川捏了捏她的手心。
阳光正好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像颗半透明的珊瑚珠。
她轻轻点头,发丝扫过两人交握的手背,痒痒的,像春风拂过麦苗。
阳光透过枣树叶的间隙,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陆远川蹲下身,军装裤腿在石板上压出几道褶皱。
他平视着保国黑葡萄般的眼睛,声音比训练新兵时柔和了八个度:“保国愿意……让叔叔当你们的爹吗?”
保国的小手突然攥紧了苏晚的衣襟,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那些藏在心里的话终于忍不住冒出来:“娘成亲后……还会要我们吗?”
苏晚的指尖一顿。
她想起这半年来,保国总在半夜偷偷摸到她炕边,确认她还在;
想起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把窝头掰成三份;
想起他蹲在枣树下,用树枝画了满地的圈圈。
“傻孩子。”
她捧起保国的脸,阳光在那双泪眼里碎成星星。
拇指擦过孩子脸颊时,触到一点湿意,不知是露水还是眼泪。
“娘就是不要命……”
陆远川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粝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他接过保国,让孩子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
“从今往后,咱们家,”
“一个都不能少。”
孩子仰起脸时,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陆叔叔……也会像对阿睿哥那样,给我们扎风筝吗?”
陆远川单膝触地,军裤沾上泥土也浑然不觉。
他解下胸前的军功章,金属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这是叔叔用命换来的。”
粗糙的掌心托起孩子颤抖的小手:“现在它是你的。”
保国突然伸出小拇指,指尖还沾着泥巴:“那要拉钩!”
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倔强地挺直脊背,“永远对娘好!”
陆远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勾住那根小小的手指,另一只手将母子二人拢进怀里。
军功章硌在三人相贴的胸口,像颗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
“拉钩。”
风吹散了保国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终于亮起来的眼睛:“那……我同意啦!”
枣树沙沙作响,将这句童言郑重地刻进了五月的阳光里。
苏家小院。
“家里几口人?”苏父的旱烟杆在门槛上磕了磕。
“报告伯父,父母早逝,前妻改嫁。”
陆远川的喉结滚动了下,“只有阿睿一个孩子……现在被苏同志照顾得很好。”
苏母的针线活突然停了。
她看见女婿说这话时,目光不自觉地追着在院里喂鸡的女儿。
保国正踮脚帮妹妹系围兜,阿睿抢着去拎水桶,四个小萝卜头闹作一团。
“随军后……”苏父吐出口烟圈。
“我已经向部队申请了家属房。”陆远川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那是苏晚刚给他续的热水,“学校、医院都有配套。”
苏母突然把女儿拉进里屋,粗糙的掌心拍在她手背上:“你能到这么一个疼你的男人,娘也就放心了,”
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
堂屋里,苏父的烟袋锅“啪”地按在桌上:“下月初六是好日子。”
阳光突然变得很亮,照得陆远川肩章上的星徽闪闪发光。
院里的阿睿似有所感,回头冲父亲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那是苏晚昨天刚教他的。
晨雾还未散尽,清河边的青石板已被洗衣妇人们占满。
棒槌起落间,肥皂泡顺着河水飘散,载着碎语闲言流向远处。
“听说了没?”
王婶子的棒槌重重砸在床单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陆团长可是立过战功的!”
她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仿佛那勋章就挂在指尖。
下游的周家媳妇突然压低嗓音:“他前头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