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站起来,脸上都是尘土,有些狼狈,黑色的大眼睛转了转,乖乖应答:“有的。”
这小孩只到他的膝盖,仰着头,挠挠头,诚实道:“我不认识你。”
君临蹲下来,伸手,刀架在了小孩的脖子上,他同样实诚:“没关系,我认识你。乖,给我你的画。”
小孩格外执拗,“不行,爹让我在此观鸟四个时辰,这也才三个时辰,我回去我爹会不开心。”
君临:“鸟已经飞了。”
小孩:“那我也要在此等着。”
君临脸上浮出笑,声线温和:“命和鸟,你要哪个?”
小孩双眼逐渐弥漫起水汽,嘴一瘪,哇一声哭出来,也不管脖子上的刀,伸手过来打人:“你吓唬我,你,你,吓唬,我,啊啊啊,你...”
君临试图盖过他的声音:“闭嘴,否则杀了你。”
小孩哭得更大声了。
君临最后用一颗糖把小孩哄好,然后和人一起蹲在土堆上,看着头顶上的树枝,等待着鸟类的造访。
小孩看起来很认真,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最高处的鸟。
树枝交叉,那只鸟像是人一样高高昂头,左看右看,扑腾着翅膀飞离,然后落在了另一枝树枝上。
一个时辰过去,君临困得睁不开眼,小孩精神奕奕。最后到了那个熟悉的画室,空荡,墙壁上只有少数几张画,仍是人面鸟。方才观鸟两人是一起的,君临盯着那一张张诡异的人面,道:“方才的鸟不是这样的。”
小孩仰着头,困惑:“哪里不一样?”
君临的目光一寸寸略过,问他:“你爹有没有看过这些画?”
小孩点点头,扬起笑,道:“我爹说我画得好。”
君临的目光一寸寸略过,将手指放在这些宣纸上,却没感受到吸力,他微抬下巴:“你今日是不是还要画?”
小孩点头,像模像样地准备了纸笔,端坐,有时谨小慎微,有时狂放随意,君临站在一旁看。小孩已经完全沉浸其中了,面色凝重,时不时还要皱眉,最后停下时,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俯瞰这幅画,扬起了一点点笑容。
“眼睛应该再往左边歪一点,羽毛可以更翘...”他自顾自说着,找自己的毛病,然后才想起来旁边的君临,“你认为我画得如何。”
这个问题格外熟悉。
他低头,看着小孩乱糟糟的发,问:“为何是人面?”
小孩微微歪头,理所应当:“本就是人面啊。”
“为何是三足?”
小孩被他的问话逗笑了:“本就是三足。哥哥,你莫不是个瞎眼的。”
君临看着小孩仰头,满脸的真诚,询问:“我画得如何?”
君临尝试理解他的审美,思索许久,突然发现,画中世界也许不以画为主线,他记得客栈的画上还有题文,只是他没看。
“很像你自己,”君临垂眼看他。
小孩笑着,声音清脆:“哥哥答对啦!”
吸力再次将他吸入画中,出现在满是宣纸的房间中,那男人垂眼画着,没搭理突然出现的君临,全身心都倾注其中。
“啊,你已经回来了。”许久,男人终于放下笔,注意到站立在那里的君临,“莫怪,一般人至少要走过好几幅画才会离开,也有人一直在画中穿梭。”
虽说是在画中穿梭,实际上却是在男人的记忆里穿梭。
君临手里的魔气蠢蠢欲动。男人却浑然不觉地说着:“并非是画创造了我,而是题文。你发现的太早,若是再穿梭一幅画,就很难再找到出来的路了。其实每一幅画都是穿梭的道路,而你也会在我的记忆里慢慢迷失自我。”
君临已经不耐烦了,打断他:“我何时可以离开?”
“现在。”
君临猛地坐起,去看那副花鸟画的题文。
“飞鸟惊绿叶,墨汁泼白宣。
瞿如见瞿如,花鸟见花鸟。
提笔欲点滴,妄成真自然。
少时作丑欢,后却高巧澜。
浮生所感之,但识本来人。”
落拓流光。
“流光?”君临皱眉,“不是仙魔记的编写者吗?”
题文和画本身几乎没有任何关系,而是说人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自我,而非真正的其他东西的外在表现。所以幻境中的瞿如画出的是瞿如,若是要画出真的花鸟,还是要花鸟来。若是要写下真正的故事,就要亲身感受。还有一点感怀少时的意思。杂七杂八都沾了一点。
这是写仙魔记写疯了吗?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刚要继续去看别的画作题文,就蓦然想起隔壁手无缚鸡之力的一阶剑修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