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但不松,反而凑上来要吻。
她偏头避开。
他的唇擦过她发丝,吻了个空,气得脸都歪了。
“明桂枝,你到底要怎样?”
她不语,退向楼梯,想逃开这窒息的空气。
他追上来,还在嚷嚷。
忽然,脚下一空,明桂枝整个人向后仰去,后脑重重磕在楼梯扶手上。
最后的意识里,她只看见岑誉惊恐的眼神,和又一次降临的黑暗。
再一醒来,看到关倩兮关切的神色,明桂枝竟莫名松了一口气。
是梦吗?
还是真的短暂回到了自己的躯壳?
原身呢?
她也是吗?
……
厢房里药香浮动。
关倩兮坐在榻边杌子,药碗端得稳稳的,舀一勺,在唇边试了试温,才递到明桂枝嘴边。
她眼睫低垂,声音也轻:“明郎,慢些,小心烫。”
明桂枝倚着软枕,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好。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赵斐。此刻他正襟危坐在窗下的圈椅上,手里账册捏得死紧,眼睛却分明没落在字上,直直盯她这边。
她忽而羞怯,伸手去接关倩兮的药碗:“倩娘,我、我自己喝吧。”
关倩兮顺她目光望去,瞥见赵斐那副模样,唇角瞬间一沉。
她含了口药在嘴里,不待明桂枝反应过来,一下子俯身吻住,将药汁渡进她口中。
药汁苦涩,还带着关倩兮唇上的胭脂香。
明桂枝睁大眼,来不及反应,她喉头滚动,一口将药咽下。
“奴家晓得,明郎喜欢奴家这样喂药,”关倩兮退开些,拇指抹过明桂枝唇瓣,笑得像只得逞的猫:“……是不是?”
她眼风往赵斐那边一扫:“某些人也是怪,就喜欢碍着人家两口子亲热,不识趣。”
声量不高不低,正好让赵斐听见。
赵斐一拍桌案,脸色铁青站起身,衣摆带翻茶盏,“平碰”作响。
“妖妇,不知廉耻!”
他咬着牙挤出这话,转身就走。
门扇摔得震天响,明桂枝这才回过神,耳根烧得通红:“倩娘,你……”
关倩兮重新舀一勺药,神色如常送她嘴边:“来,再喝。”
仿佛刚才惊世骇俗的举动,不过寻常喂药罢了。
却片刻,门外又传来急促脚步声。
竟是赵斐去而复返,一把推开房门冲到榻前,夺过关倩兮手中药碗。
“我来喂你。”
他冷声道,眼中有寒芒闪动。
“奴家的明郎,奴家自会伺候,”关倩兮哪里肯让,当即伸手去夺:“不劳烦赵大人!”
两人争执不止,药碗骤然倾斜,黑褐药汁“哗啦”一下全泼明桂枝衣襟上,黛色中衣深如染墨。
明桂枝长长叹气。
“两位……”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在下有手有脚,让自己喝药,好不好?”
赵斐这才惊觉失态,慌忙松开药碗。
关倩兮趁机夺回,却见碗中已空空如也。
三人一时无言,静得听见窗外杜鹃呱噪。
“我去重煎一服。”关倩兮起身,狠狠剜赵斐一眼:“喂,你手脚放干净点!”
屋内一时静极。
赵斐仍木在原地,眸色晦暗,终是低声道:“我……”
“允书。”
明桂枝打断他,仍是杏眼弯弯,只是笑意里掺着几分无可奈何。
“你不是要同我说股权认购会的事么?”
赵斐如梦初醒,从袖中翻找,抽出那卷被他捏得皱了的账册。
……
“……都说同行是冤家,顾万芝和姚仲德、卫松庭和梁厚,这几人一个二个争得面红耳赤,桌子都差点掀了,认购价是抬高了,一万多两,可人心散了,事也成不了。”
赵斐摇了摇头,默默看向明桂枝。
明桂枝眸中笑意渐深:“你的法子妙极。”
赵斐心头微动,抬眼望她。
他知道的。
“他”一定懂他。
原本被那妖妇激得恼恨的心,如今,莫名生出几分熨帖。
“若只讲利益,那些商贾必定斗得你死我活。”她声音轻缓,似在沉思:“允书你这法子……是‘供应链’的雏形呢。”
“供应链?”
“就像一条看不见的链子,比方丝绸行业,”明桂枝指尖在空中虚划,勾勒出蜿蜒的线,“从蚕农养桑,到织户缫丝,再到绸缎庄染制,最后到颜玉庄售卖……环环相扣,缺一不可。你让这些商贾明白,他们不是孤军奋战,而是同一条链子上的各个环节。”
“‘供应链’,你这名字才是妙极!”赵斐摩挲账册,指尖扫过册页上各商家的名字:“链子……何其精妙的比喻。”
明桂枝道:“断了哪一环,整条链子就散了。所以……”
“所以,要让他们互相扶持,而非互相撕咬。”赵斐接过话,眸光闪烁。
他眼前浮现漕船的铁链,环环相扣,方能拖动千钧货物。
“允书,”明桂枝笑了笑,又道:“我有个打算:绸缎、瓷器、珠宝三组各派一人做代表,随我们一同去杭州。往后,颜玉庄的大本营,就设在杭州。”
赵斐眸色一亮:“巧了,我也是这般构想。”
他从袖中另取出一份名册,递给“他”。
“罗绍环领队,三日后启程。”
明桂枝接过名册,两人相视一笑,竟似心有灵犀。
珠帘轻响。
关倩兮捧着新煎的药碗进来,正撞见二人对视一幕。她脚步微顿,药碗搁得略重。
瓷底碰着檀木小几,清脆一响。
“明郎,该喝药了。”
明桂枝与赵斐匆匆错开眼神。
竟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个正着,无端生出几分偷摸的感觉。
关倩兮怒意更盛,忍不住“啧”了一声,睨着赵斐道:“某些人老杵在这儿,也不知有何贵干!”
赵斐面色一冷,正要开口,明桂枝连忙接过药碗,打圆场道:“来,喝药,我自己喝。”
说罢,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苦得皱了皱眉,又冲二人眨了眨眼,“好,喝完,该睡觉了,谁都别打扰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墨的禀报声:“明大人,蒲承泽求见。”
“推了。”赵斐斩钉截铁道。
关倩兮柳眉倒树:“凭什么啊!”她声音陡然拔高,“喂,我舅舅要见我夫君,干你一个外人何事?”
“你也知道这是你夫君?”赵斐冷笑一声,“他刚服了药需要静养,你不体恤也就罢了,还放外人进来搅扰?”
“那、那要推也是我来推!”关倩兮气得脸颊绯红,“你是明郎什么人?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两位!"明桂枝突然出声,声音虽轻却让两人同时噤声。她叹气苦笑:“你们且消停些,蒲承泽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问他,是我想见他,好不好?”
“很重要?非要现在问?”赵斐蹙眉。
“不太重要,” 明桂枝撑起身子,盈盈笑道:“但却是十分好奇。”
……